禁军将朝殿团团围住,手持弓箭,刀锋出窍,蓄势待发。
李华年眼神同样凌厉:“请各位爱卿出去,在外殿慢慢等候。”
文臣武将对这位皇帝百般信任,震惊于嘉瑞帝的死而复生,更有人感动的喜极而泣,跪呼真龙再世。
当然也有人瞠目结舌,奇怪为什么檀景忠檀丞相,变成了先帝。到底先帝是丞相,还是丞相是先帝,先帝在这儿……那丞相在哪呢?
刀锋闪着寒光,逼着众臣一步一步往外退去,别的不说,一些个武将倒是冷汗直冒。进殿不能携带兵器,如今手无寸铁,禁军领头不见踪影,人数和阵势全然不像禁军守卫,这些个士兵,绝对是编制外的存在。
凤安知已然感觉到不对,偏头对无一低语:“稍后你带着阿娅出去,护好她别被人发现。”
无一道:“好”
阿娅往殿中看去,不愿离开:“你怎么办?我哥还……”
凤安知向无一使了个眼色,低声骂道:“住嘴!你留下有什么用……添麻烦吗?还不快走!”
混乱时刻不会有人在意主仆前后,所有人担心的都只是自己,无一前一刻带着阿娅混进人群,下一刻凤安知就被叫住。
“安知,你留下。”凤临江将他叫住,在他左右相看一圈,笑道,“你倒是对下人好得很。”
凤安知道:“无一跟了我十多年,算下来……父亲,比你我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呢。”
凤临江沉下脸,不笑的时候更显得凶狠冷肃,陪伴和背叛都是事实,可他并不想和儿子讨论这个,不想承认自己连个下人都不如。
林附立于殿上,没有去拉向嘉瑞帝奔去的李晚鸣,他余光落于凤安知的身后,心中舒了一口气,缓缓朝凤安知点了点头。
两人相识凤临江是知道的,所以并不怀疑,不过转念间,又扬起笑脸。
而今晚,大概是小皇帝最美好的中秋佳节,最好的生辰礼物——放屁!
李晚鸣思维混乱泪眼迷蒙,揪着李华年的衣角一遍一遍喊着“父皇”。
“鸣儿!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果然……你不适合做皇帝。”
“朕的儿子……怎么可以像你似的懦弱!”
李晚鸣呆住,不确定的开口道:
“父皇?”
是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哭,为什么会在这里喊……他的父皇,从来不会同情一个弱者。
这位在文武百官面前威严霸气,宽厚仁和的嘉瑞帝,这个知人善用,勤政爱民的明君,这个人人称赞的好皇帝,却为夫冷酷无情,为父暴虐专行——
【皇后已逝,皇子以后由朕亲自教导!】
【他若背不下来,就不用吃饭了!】
【皇后这些年都是怎么教你的!没用的东西,朕的大业如何交于你!】
【废物……蠢货……软弱无能……】
……
“父皇。”李晚鸣擦掉眼泪,这个形势,和当初永王逼宫有何不同,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即使朝中无人信服,他也是正统的皇帝!
“父皇既然回来了,不如去收拾收拾,今日是儿臣的生辰,又是中秋,宴会还要继续呢!”
李华年冷声道:“鸣儿,你当真看不懂现在的局势吗?你想护着谁?”
局势很明显,林附众矢之的,被刀箭相对,稍有动静,就会被击杀在地。
可……
李晚鸣咬牙:“父皇……儿臣无能,确实不懂!”
李华年似乎没了兴头,收回了眼神,极其失望的朝手下挥手。
“来人,将太子带下去……看管起来。”
“是!”
李晚鸣瞪大了眼睛,猛地喊道:“滚开!”
“父皇,此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极有能力的能臣……他究竟做了什么,要被这样兵刃相向!”
李华年十分不耐烦,厉声道:“还不快带下去!”
“朕说了滚开!”李晚鸣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弹开,欲冲向林附。可他身体薄弱,少年骨瘦,不敌日夜操训的强兵,逃出去,又被抓了回来。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他不管如何努力,都要受人钳制,不管如何努力,重要的东西总会消失……
“你们放肆……放肆!父皇!那是儿臣的恩人,您究竟要干什么?”李晚鸣开口似哀嚎,似暴怒,似疯狂,可说到底,他还是在恳求。
“什么时候朕做事,还要经过你的同意……”李华年脸上毫无变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救命恩人?你留他在身边一年,供他吃喝,还替他找人,该报答的也都报答了,怎么……你还想放在宫里给他养老吗?”
“他做了什么?欺君?逆贼?他可以有的名头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怀璧其罪!”
李华年一字一句砸在李晚鸣的心头,他眼中看到的是一个癫若痴狂的中年男人。渐渐的,李晚鸣连挣扎也放弃了,体力逐渐抽空,虚弱的跪在地上,无望的仰头。
李华年看林附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无与伦比且至高无上的宝物,而他正用着义正严辞的态度对待着自己贪婪的渴望。
“呦!这是怎么了?”林附可能有点站累了,也可能背后的伤有点痛,换了个姿势,蹲下,在到后面,就直接坐到地上。
“哈——”喘了口气,林附嬉皮笑脸的冲着李晚鸣说道,“哎呀!怎么哭的这么厉害,皇帝怎么能哭呢!还打嗝……哈哈,果然还是小屁孩。”
李晚鸣哭的厉害了打嗝,可此时此刻伤心欲绝,哪里还管这些,听到林附的调侃又想到他林附为了护他受的伤,越发觉得自己没用透顶。
“陛下……哎呦!怎么又要哭了……李晚鸣!你听话啊,眼泪擦干乖乖回寝殿睡觉,一觉睡醒啥事没有,知道么?”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
“陛下你要听话,别任性!”
“……”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怕再没人对我那么好。
李华年见李晚鸣安安稳稳回去了,不禁若有所思,可今日闹这么大动静,不是来关注这个的。
“你叫什么?”
“在下林附。”
二者无视了箭拔弩张的气氛,如庭间闲谈,你来我往。
不过李华年没那么多耐心同林附闲聊:“林附,药呢?”
林附两肩一耸,摊开双手表示道:“我说皇帝陛下,药我不是早就给了嘛……喏,在你那位忠心的下属那呢!”
凤临江立于李华年身后,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林公子,真药假药,一试便知,这是你说的。”
“你们把药试完了,又来找我要?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吧!”林附嗤笑,“得了,你们动手吧,我是拿不出什么药来了……”
“没关系……朕会有办法让你说出来的。”说着,李华年目光如炬,转头看向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凤安知。
凤临江眉头微皱,也有些担心的看向儿子。
凤安知是其中最混乱的一个,心中反反复复疑问千遍,听他们说什么药不药的,而他只能回忆那晚林家兄妹二人的对话,以及他们的秘密……
【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面无表情的脸破开一丝裂痕,心底是一片狰狞纠结。
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附结满血痕的脸光影幽灼,大殿上明珠堂亮璀璨,他似乎被晃到了眼,闭上眼,却咧开嘴,低低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