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案,从皇宫至城头,从官员到平民,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褒贬两相,人们各执己见又聚在一起相互讨论。论凶手,论死者,论查案的人……中秋未到,已经开始热闹,此中,更加大了大理寺与府衙众人的压力。
他们一个查十年前的旧案,一个查刚热乎的新案,倒是有难同当,同甘共苦,增进了友谊。
大理寺卿即上任开始脾气便一直不好,这会子府衙大人来了,两人聚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不过瞧着屋里的动静,大抵是不能惹的状态。
几位在大理寺任职的官员拦住要敲门的孙渐清,语重心长地劝道:“心情正差着呢……还是别去了!”
屋里动静不小,稍往前两步就能听见张三朝怒气腾腾的声音,根本是捡着什么骂什么,无差别攻击,骂桌骂椅还骂孙渐清。
一旁府衙似乎在劝慰着,好歹收敛了些,喝口茶的功夫听见外面有人窃窃私语,张三朝拿起茶盏往门上一扔,杯子清脆落于门上碎成两半。
张三朝又开骂了。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这消息传播出去的,等我找出来先剥了他的皮!”张三朝看向门外,任他再怎么骂,外面的人都不见响动,好似哑了聋了连个起伏都不给。
张三朝觉得很没面子,他都这么骂了,这姓孙的居然还不过来求饶,好让他歇口气。
“孙渐清!你是不是在外边……我知道你在外边!给我丫的进来!”
门“咿呀”被推开,站的是孙渐清和其他两个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官员。
那两人左右对视了一眼,勉强开口说道:“大…大人,我们这……”
张三朝口水直喷:“有你们什么事!赶紧给我滚蛋!”
“好嘞……好嘞!”
那两人火着毛似的跑出三丈远,头也不带回,生怕再被抓回去骂个狗血淋头。
孙渐清站在外面恭敬的行了个礼。
“张大人,你找下官有什么事吗?”
他一张白净的小脸不卑不亢不喜不怒,看着稳重大方,一点也不受张三朝的骂声影响,实则心中揣揣不安,慌得一哔。
实在是张三朝的火气太具有杀伤力,孙渐清又是个做了“坏事”不入他眼的人,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要不是今天是府衙大人一定要见他,谁会愿意来承受这个怒火。
张三朝抬手往旁边挪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京城府衙罗兴罗大人。”
孙渐清又朝罗兴那个方向施了个礼。
道:“罗大人。”
罗兴点点头,他自官高一级,当官数年,还是能承此礼的。
罗兴上下打量了孙渐清一番,又不留痕迹的别开眼,说道:“孙大人,本官今日来,是有几件事要问你。”
孙渐清道:“大人请讲,渐清知无不言。”
罗兴道:“远郊案你可曾听闻?”
孙渐清道:“知道。”
张三朝冷哼一声,插嘴骂道:“他还听闻?他了解的很!”
罗兴递给了他稍安勿躁的眼神。
张三朝闭了嘴。
“孙大人,本官就不拐弯抹角直说了……你与那客栈二人是何关系?”
“下官进京赶考时曾入住此店,当时身无分文希望几乎破灭,是店老板吴一满大方仁善,借我银两。与我,老板是恩人。”
“当时你在翘班去往客栈,所谓何事?”
孙渐清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下官是陛下亲封的状元郎,双亲亡故,只想着寻得恩人同乐。那日张大人刚刚上任,我趁着人员松懈便翘班溜出去找老板喝酒。”
“可有证据?”
“有!客栈无名,老板便请我为客栈提名方消了恩情,我提完字便下了雨,牌匾上笔墨晕染,却也不难看出。”
“可是那‘状元客栈’四字?”
“是。”
张三朝在一旁竖耳听,不由得“哼”了一声,怼道:“哼!庸俗。”
孙渐清笑了一下,也不解释。
张三朝突然“咦”了一下,问道:“不对……你说你无牵无挂的,之前来了个小子,说是你家里人……是哪里蹦出来的,我记得案发当天他可是有来找你过。”
到把这茬给忘了,那时林附一时兴起开了个玩笑,自己都没往心里去,张三朝反而记得清楚。
孙渐清面色如常,冷静答道:“一样,我的债主。”他反问:“下官身无分文上京,当真是吴老板这点银两就足够的吗?”
“当时他来找我要钱,我就还钱。又想起吴老板的恩情,就准备一并解决了,没想到……世事无常啊。”
“话说回来张大人,我的钱……”
张三朝又闭了嘴。
罗兴了解的差不多了,并没有发现疑点,也准备离开。
既来之余,他同二人说道:“张大人,孙大人,我知晓大理寺奉旨重查十年前华城一案。我这手头上的,与华城一案有同犯。这个,作为证人的您……孙大人,应该是最清楚的。”
孙渐清点点头。
罗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是仵作比对过伤口,与十年前记载的大致相似,所以,八九不离十,这两个案子,明日起就要合在一起查了。可二位应该知道,十年前那一案最有嫌疑的就是凤家,客栈的凶手虽不明,也只能从凤家入手。凤家是嘉瑞帝亲封亲赐,咋们不好动……更主要的是十年前那位当事人凤家主凤临江现在还失踪。”
罗兴长叹一声:“这两个案子,不好弄啊……孙大人,你可真是……”
孙渐清正色,说话间隐含怒气,道:“难道案子不好查就不查了,就任由无辜者背负冤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那还要我们这些当官的做什么?客栈的那个孩子怎么办?我已经在劫难中挺过来了,可他怎么办?若是有寻常百姓横遭此劫,他们又有何辜!”
孙渐清气得面红耳赤,罗兴这话像是责怪,怪他非要给自己平反冤屈,孙渐清一听便急了,他十年来夜半惊醒,入朝为官也是为了此案,怎么到他们的嘴里,一切都变得如此云淡风轻。
罗兴被惊到,一句话也没说就急匆匆地走了。他不敢看那个孙大人的眼睛,一瞬间,眼里尽是无边的仇恨,血气透出眼底,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一刻也不敢留了。
回到府中,罗兴想起友人对他说的十年前的传言,西蜀与东嘉,商人与皇权……
越发觉得这是个麻烦了。
临近中秋时,听说这案子破了。
百姓们欢腾雀跃,说着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中秋了,对官府的能力更加信任。
“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孙渐清双眼通红,面色苍白,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大声用叫喊来掩饰自己。
张三朝闭上了眼睛,转过头,轻声说道:“如你所见。”
孙渐清一下子冲过来。
“不对,不对啊!”
张三朝道:“怎么不对?这人已经承认,我们没有严刑拷打甚至刑罚都没用,他已经承认吴一满是他杀的。而且……”
这话似乎极难开口。
“而且他和吴一满曾同为江洋大盗,你全家都是这个你口口声声要平冤的人杀的!”
孙渐清全身似浸入寒冰,冻得他手脚冰凉冷上心头,堵得呼吸不畅,面色青紫,就要窒息。
他重复着一句话,摇着头,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去。
“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