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那座客栈依旧清闲的很,尤其科考已过,更加冷清。
这是一间连名字都没有的客栈,老板可能没意识到,自家没生意,也许跟没名字有关。
索性今天有人提了出来。
林附拿着瓜子荡悠到门前,奇怪道:“老板,你这客栈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这荒郊野岭的小客栈,哪会有人记名字,所以干脆就不题了。”
林附倚着门槛,向老板示意正在小口小口喝酒的孙渐清。
“那不有个现成的状元郎嘛……你给他过恩惠,提个字也不算为难吧!”
吴一满胡渣遮挡下的脸微红,心想:为难到不是为难,只是人家现在当官了,提这样的要求就是我为难了。
林附仿佛半点没读懂吴一满的心思,依旧笑道:“老板?得得得,我帮你去说!”
吴一满拦都没拦住,看着林附径直向孙渐清那走去。
孙渐清双眼微浊,染上醉意,嘴里念叨着完蛋,公事时间喝酒,要被罚俸禄了。
“你喝都喝了,左右都要被罚,不如喝多点。”林附抢过他的酒杯,伸手递给他一壶,“不过我可先说明,这酒钱我可没带。”
“什么!”孙渐清本就半醉,吓得酒醒出汗,连忙放下手里的酒壶,“你带我来喝酒居然没带钱!”
林附道:“哎——我带你来又没说要请客,再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债主请欠钱的吃饭了?怎么当了状元郎,还是穷鬼书生。”
孙渐清:“……有理……那如何是好……”
林附指指老板,对他说:“老板心善,之前借你们房住,今日又可免单,但……”
孙渐清捏了捏拳头,视死如归:“林兄你就直说吧!”
林附嫌弃道:“就是帮人家题个名……状元郎,瞧把你吓得。”
“题……题名?”孙渐清走出门外,竟真看到客栈无名,立马进入状态思索起一二。
老板惊喜,叫来小二带上纸和笔,小二正在厨房备了几样小菜款待贵客,听老板唤他,擦擦手便去找来。
“题名,状元郎要给咋们客栈题名!”
孙渐清猛然一怔,叫道:“对,就这个,就叫状元……状元客栈。”
吴一满和吴二半的笑容僵在脸上,两人对视一眼,尴尬起来,吴一满极为不好意思的说道:“状元二字,是否太过贵重了?”
“就是!也太俗气了……你一个状元郎怎么取名都不会。”小二倒不怕,即便当了状元,在他心里,孙渐清依旧是那个落魄穷书生。
孙渐清辩解道:“人在俗世,俗点有什么不好,弯弯绕绕的取些好听的,不如直接点。”
林附道:“对啊老板,你看这来京的,哪个不想读好书,得个官当当,你这状元二字一写,哪个不长进去坐坐。”
吴一满为难道:“那若是别人问起来……”
林附道:“那就解释给他听。不信?上京找大理寺直接问!”
孙渐清惊愕:“什么?!”
吴一满吴二半两人喜气洋洋,忙活着找牌匾好题字。
林附拉孙渐清坐下,身子斜压在桌上,与孙渐清挨的很近,脸上笑容也渐渐收了起来,低声道:
“孙兄是独自一人上京?”
孙渐清道:“林兄又知道了?”
林附道:“那日我回去打听了一番,才知孙兄父母双亡,独自进京求学。”
林附坐直身子,缓缓给自己续了杯酒,酒是老板自己酿的,独家珍藏,被林附死皮赖脸的缠住要了一盅。的确是好酒,入口甘醇,浓烈不醉人,人醉倒黄昏。
“可怜了你那群‘师兄弟’,拿回了钱却没听到真话,堪堪错过了考试的机会。”
孙渐清盘踞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又渐渐松开,笑道:“人债两清,我没必要多说这几句。”
林附道:“可你也没必要少说这两句。”
孙渐清道:“林兄今日难道是想来对我说教的吗?”
林附道:“孙兄误会了,是林某有个问题,这两日一直思索不得解,特此一问。”
孙渐清道:“林兄直说便是。”
林附笑笑,眼中求知欲旺盛,道:“我想请问孙兄那日在案卷室究竟在找什么?”
孙渐清心中一跳,有些掩饰的说道:“林兄何出此言,我能找什么东西,自然什么也不找。”
林附道:“孙兄莫慌,我又没说什么……”转念他又道:“那日我撇了一眼,书籍只是拿来掩饰而并未翻动,有翻动过痕迹的案卷日期均在十年前。孙兄你要学习探究,怎么也轮不到查看十年前的案子吧?”
孙渐清道:“十年前的案子,并不是不能看吧。”
林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倒了倒空酒杯,慢慢说道:“当然能……我只是好奇,华城有什么重要的案卷,值得孙兄翻来覆去的找。”
孙渐清垂在桌下的双手慢慢捏紧,又渐渐放开,学着林附的模样也将酒一饮而下,被酒水呛着喉咙,随后掩饰一般说道:“我能找什么东西,我有什么东西可找,不过是看看陈年旧案,增长增长见识。”
林附道:“看来孙兄是怎么也不愿意同我讲了……”
孙渐清面庞通红,好似喝醉一般,却口吃清晰,眼中清明:“若想向别人提问,林兄也得先说清自己的身份……林兄啊,你是什么人?”
林附道:“孙兄呐,你的故事可能会解我多年的疑惑……”
他见老板迈着大步走来,抬起头笑着打了招呼,低声朝孙渐清说道:“我是这京中走失的游魂,是颇得主人家信任的刀,是一个想复仇却连真相都不清的傻小子。”
清朗之音,宛如山泉空灵,飘渺幽远孤独寂寞,孙渐清听到耳中,已不知真与幻。
林附起身,拿出几粒碎银和一支信号器,把信号器推到孙渐清面前。
“若你又想说了,就发信号找我,我一定会到!”
“告辞了!”
老板和小二举着不知哪个破落地方找出的木匾额奔过来,老板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问道:“林小兄弟怎么走了?不管了……大人,您看看,这个可以否?”
孙渐清盯着林附离去的背影,伸手把信号器拿到手上,轻轻抚摸,再小心地放进怀中。
孙渐清道:“可。”
*
临近正午,林附到凤府时阿娅正在凤安知的小院里逗鱼,若再迟些,鱼饵大概就要进到她自己的肚子里了。
“府上呆的好么?”林附坐在墙头,像翻墙偷看的小少年,笑得明朗,如果被偷看的少女不是他亲妹妹的话。
阿娅果然吓了一跳:“哎呦!哥……你吓死我了……”
林附哈哈大笑:“你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怎么会被吓到……哈哈哈……”
阿娅气呼呼,连鱼也不逗了,不理林附,往吃饭的的厅堂走去。
好巧不巧,迎面撞上来喊阿娅吃饭的凤安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除了寝间伺候,凤安知反而成了阿娅的近身小厮。
凤安知覆手一拘礼:“林公子。”
林附笑嘻嘻道:“凤老板来啦,中午吃啥?给蹭饭不?”
凤安知处变不惊,想必已经在阿娅身上锻炼过多次,毫不在意林附的厚脸皮:“凤家别的没有,饭管够……”
林附没逗成,也不尴尬,直切入正题,问道:“哈哈哈……开个玩笑。其实今日,我是特地来找凤老板的,打听些事。”
凤安知眼中稍许有些惊讶:“林公子要问什么?”
林附道:“十年前,华城,可有什么进了大理寺的大案?”
凤安知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确实是有几件事……”
林附道:“可否说与我听听?”
凤安知便说了几件。
说到其中一件事时,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阿娅激动起来,蹦蹦跳跳的要插进话题。
阿娅嚷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