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附说完这句话,看着孙渐清急急忙忙地跑去劝和,移了屁股坐到老板旁边,愉快的分享瓜子。
自动与旁边的争闹隔出一片小天地。
“客官,上房还要么?”
“要呀,怎么不要!”
“得嘞!一共是三两,客官是怎么银子还是票子,不过我还是想要银子嘿嘿嘿……”
林附挑了挑眉:“我说掌柜的,你可真不要脸啊,怎么刚才这么大方,现在就跟黑店似的。”
老板经过刚才那一遭,已经开始光明正大的嗑瓜子,抖抖落满瓜子屑的胡渣子,眼睛恋恋不舍的离开热闹区,转到林附脸上,看着这位异常清秀,年纪尚轻的少年郎君,琢磨不透他的身份。
“读书人…都是读书人~”老板显得有些无奈,“谁知道他们当中会不会有人考上,考上当官,当了官后会不会记仇。”
林附偷笑,神色惊奇,又问:“那你还放任小二和他们吵架。”
“哎呀!说说又没什么,作主的还是我,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有吵了架,才会印象深刻嘛。”
老板拍拍胡渣,大手似乎能和铁硬的胡子划出电流。说这话时,仿佛摸得不是黑密的大胡子,而是仙风道骨的长须。
“掌柜可真是神机妙算啊!”林附表情夸张马屁一拍,让老板格外舒爽。
“我与小弟你相交甚欢,这个朋友我当定了!小弟怎么称呼啊?”
“在下姓林……”林附同刚才对孙渐清一样,堪堪回答了一个姓。
不过孙渐清可以勉强接受,老板却不行,他表达直白:“林小弟这不厚道啊,怎么只有姓没有名呢?”
“有姓无名,不同道也,小弟这是不姓任我呀!”
林附赔罪,这不能怪他,小心点总是好的。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在朝堂上他的大名却是如雷灌耳,深入人心。
皇帝羽翼未丰,他暗中出城,没在皇帝身边护着,总有些不知好歹的喜欢动歪脑筋,所以他们不能让朝臣知晓。
所幸当初知晓他真面目的除了永王的人就是先帝亲信,至于其他不相干的,都送去陪先帝了,他也不用连脸都要改。
林附闭口不言,弄得老板好生奇怪,但他心思洒脱,不愿在小事上计较太多。
“算了算了,有姓无名就无名,有个姓也比啥都不知道强……我叫吴一满,口天吴啊不是胡……”
老板仔细强调,大概常有人听错他的姓,亦或者叫错。老板有指了指正舌战群雄的某位小雀斑。
“他叫吴二半,平时就叫他小二!”
林附捧腹:“不知二位是……?”
吴一满笑着解释:“那小子是我捡的……不对,是当初我这儿的住客扔下的,我见没人来寻,就自己养着了……”
老板颇有感慨,打开了话匣子,如水库开了阀,一股脑的话都冲了出来:“那会儿他就坐在床上哭,还满堂的跑,嘿!像个泥鳅!怎么抓都抓不住。”
“后来我就把他放在店里当伙计,告诉他在这好好干活,攒够了钱就可以去找爹娘了。说是这么说,可我一次都没说过究竟要攒多少,他也不问……”
“又后来他求我给他取个名,你说我一个大老粗能有什么文化啊,就把我的名字捡了一半给他。”
老板脸上是止不住的感慨,又说了些他年轻时的风华,不过看他那张酷似张飞的脸,林附也是不大相信的。
小二赫然听到自己大名,奇怪的朝老板这边看了看,又与书生们暂时休战,改日再约。
“不吵了不吵了!累死我了,你们以多欺少,不公平!下次必须一个一个来。”
老板大手张开,往小二脑门上一拍,抓着他脑袋上的几揪小毛晃啊晃,打着嗓门说道:“行啦行啦,说一说够了,真当人家天天跟你吵啊?”
吴二半扣住老板放在他脑袋上的手,试图移走,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没把自己头发一起弄走,疼得龇牙咧嘴,大呼老板见利忘义。
老板往小二脑门上使劲敲了一遍又一遍,嘴里骂道:“小兔崽子,你哪只眼睛见到我见利忘义了!哪里有利哪里有啊!还不是老子自己赔钱!”
小二捂着脑门实在受不了,他可以说得口嘴冒烟,却不能接受额头负伤,反对暴力啊!
孙渐清这一堆书生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又吵起来见不得了,孙渐清和别的书生均面带愧疚,认为是自己一干人等导致两人相争,几次欲上前劝阻,却被两人以武松打虎的气势逼退。
却不知谁是武松谁是虎……
林附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客人还在店里没安排,店家就先打起来了,这像什么话!怪不得只能开在城郊野外……不知道现在换一家客栈来不来的及。
老板在打架之余,还观察了林附的脸色,大嘴一张,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除了门牙有点大。他笑得狡猾,仿佛看出了林附的想法,他嗓门如铜锣,一开嗓就是开锣。
“林小弟,嘿嘿嘿,想什么呢,没别的店了,就这一家,换不了喽。”
“隔壁……”
“隔壁早没喽,空架子~空架子!不然怎么会没房住?”
林附肩膀耷拉,颇有些垂头哀叹之意,他无奈道:“那吴老兄,先帮我搞定房间可好?”
“得得得,小二,快带林小弟去上房!”老板终于打算停手,最后一下猛得拍在小二脸上,正当中!然后吩咐晕晕乎乎的小二去干活。
林附跟着小二上楼,随手把帷帽戴回脑袋上,黑色帽纱重新遮挡住他的面容,也模糊了他的视线,稍稍回首,瞟见孙渐清也同样在瞧他,还未看清孙渐清眼中何意,那头的孙兄已收回眼睛,去吴一满吴老板那里鞠礼道歉。
林附面带思索,所幸帷帽遮住了他的面部,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这个孙渐清到真如其名,渐清渐浊,让人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从一开始的耿直,到过程中的腼腆收敛,再到最后的谦逊有礼,都像是刚好如人所愿的出现,看似是被小二的无礼激怒,被师兄弟当炮灰出头,但冷静的太快,又结交的刻意……
小二将林附领到上房门口,见林附发呆,不免出声打扰:“客官?客官!怎么了?”
林附回神,朝他摆摆手:“没事,就是在想这雨何时会停……”
小二抬头瞧瞧外面,说道:“哟!这可难说了,这个季节多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林附有点后悔没有接受李晚鸣的马车,当时想着马车上路不够轻便,现在想来,还是马车好啊。
林附问小二:“有雨衣吗?”
“啊?雨衣?”小二一时没反应过来,“客官要蓑衣?有是有,就是有些破。”
“无碍,有皮革吗,拿皮革盖在那里就成。”
“好嘞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吗?”小二问道。
林附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什么,可小二站在那里不动,谄媚的笑着,双手磨搓。
林附顿时也想朝小二脑门上拍两下。“你胃口可真大呀,小子!”
小二回他:“其实我也没想要多少,您不给我,我也没办法不是。”
林附哼了一声,也不恼他,随手又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子扔给小二,小二喜出望外:“谢谢客官,有什么事客官尽管吩咐!”
林附挪揄:“我哪敢呀,指不定还要从我这儿扒多少下来呢!”
小二勉强笑了笑,捏着银子不放,林附看着银子,问小二:“拿官银的都是什么人啊?”
小二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回道:“自然是当官的才有的。客官您可别说笑了,这银子难道不是您的?”
林附笑眯眯:“银子自然是我的,不过我不是当官的那个,我是家里有人当官。”而且官还挺大。
“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小二走后,林附心想原来如此,原来是听到官银后才冲出来,人啊,可真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