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陆景珩的伤势,众人又在京城多停留了五日。陆景珩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于是不再逗留,命令一行人即日启程回府。
一行人里不包括陆景璋,他早就不知所踪。而琳琅不可能再和陆灵瑶乘坐一辆马车,她直接带着月影,钻进陆景琰的车里。
于是回府时有四辆马车,第一辆陆观驾驶,带着三少爷和三小姐。大小姐陆灵瑶的马车位列第二,再后面便是陆悬和陆蔷薇,他要时不时的照看她的状态。而陆海带着陆景珩,慢悠悠的走在最后面。
琳琅闭目蓄神,她知道,等回了陆家,又有的闹。
她原本不想管的,可是又想起年迈的祖母,她无法做到不担心。
因着陆景珩伤还没好,马车走得慢,骑马传信的小厮早些时候抵达陆府通报。
老太太又是知道陆景珩受了重伤的,吃斋念佛祈祷了几日,如今也亲自来门口迎接。老人家都来了,二姥爷二夫人哪有不来的道理,于是陆家上下,除了几位主子,丫鬟小厮们也纷纷迎接,场面十分壮观。
这也是琳琅第一次在白天回到临岳山庄,她掀开帘子,远远的瞧见一大群人,就知道大事不妙。
马车停下,陆景琰先下了车,再把陆琳琅扶下来,两人到祖母跟前行礼。第二辆车的陆灵瑶也下来了,看这乌泱泱的一堆人,心道又有好戏看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向祖母和父亲母亲依次行礼。
“你二哥呢?”陆若兰问她。
“二哥此番并未一起回来,说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陆灵瑶如实回答。
于是等到陆景珩从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众人一顿寒暄过后,陆若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毫无动静的第三辆马车,哪怕是装运行李,此时也该由小厮卸下来搬进府中。
“景珩,可是有贵客来访?”
先发问的,竟是老太太。于是陆若兰闭了嘴,待在一旁看戏。
车帘掀开,陆悬下了车。
原本众人以为这就是陆悬单独乘坐的马车,毕竟他也是府上最厉害的大夫。谁知他又从车里,抱下来一位姑娘。
喝了安神汤的蔷薇,此时睡得正沉。
“祖母,这是蔷薇。”
陆景珩毫无畏惧,看向老人的双眼。
老太太许久说不出话,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陆琳琅的担忧成了真,老太太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昏迷了大半天,晚辈们也都在福寿堂守着。
陆若兰不想触霉头,于是不说话。二老爷却摸不着头脑,“景珩,蔷薇她不是四年前就死了么……”
陆景珩:“这其中的缘由还未查清楚。”
陆灵珂插嘴道:“那大哥一定要查明身份,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混进咱们陆家了……”
陆琳琅在床榻边守着祖母,正厅的纷纷扰扰她权当没听见。
陆悬切完脉,却发现陆景珩并未进来,而站在一旁的是三少爷,于是朝陆景琰道:“老夫人已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为主,要避免烦扰。”
陆景琰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出去正厅通知众人,祖母没事了,大家可以回去了。
等到众人散去,陆景琰又看向还端坐着的大哥,“哥,你也回去休息吧,还是不要再……刺激祖母她老人家了。这里有我和琳琅呢,等祖母醒了我再走。”
陆景珩望着已经能独立处事的弟弟,心下也觉得欣慰,也不再多留,准备离开。
“等等。”陆琳琅突然喊住他。
这也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来找他说话。
“蔷薇姐姐就先住在我的院子里吧。”
“我搬到那头的苍翠阁,也好照顾祖母。”
陆景珩方才缓和的神色,愈发像结了冰霜。他听出来,这是来自陆琳琅的,伤人不见血的特殊方式。那日他送她面具,她也是用的这种方式。
他第一次带她来福寿堂时,祖母就是想把她安置在苍翠阁,但他没有同意,彩云阁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会放心许多。
这一次,她却主动提出来,要搬来这里,还大大方方的,让出自己的院子。
可陆景珩一点也不高兴,他只觉得事情都在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这种无力感和失控感,让他生气。
“不用。”陆景珩只冷冰冰地丢下这两个字,就带着陆海离开了。
不过他还是小瞧了陆琳琅的能耐。“不用”说的是蔷薇不用住她的彩云阁,那她想搬来苍翠阁还是可以的。
于是陆海向陆景珩通报时,陆琳琅已经带着大包小包和丫鬟小厮一起住进了苍翠阁。
陆景珩:“……”
陆蔷薇最终被安置在陆家大夫人的别院里,僻静一些,离明月轩也不算远。
祖母醒来后,陆琳琅闭口不提先前的事,而是撒娇说自己要搬到苍翠阁,天天陪祖母搓麻将。
老太太原本心事重重,也被琳琅宽慰不少。她本以为,这丫头只是嘴上说说哄她开心罢了,谁知第二天林嬷嬷说,三小姐真的搬来苍翠阁了。
老太太思前想后,也想不出琳琅非得移居的理由,毕竟彩云阁的位置环境,都比晒不着太阳的苍翠阁要好的多。林嬷嬷却说,怕是和大少爷闹别扭了。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当年她不肯让蔷薇那孩子嫁给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孙,自作主张地给她寻了一门亲事,谁知这件事的影响如此之大,陆景珩为了追送亲队伍,放弃了春闱考试。
陆景珩对她的怨恨从那天开始,直到三年后沈家一场大火,她知道这辈子,都不会得到长孙的原谅。
而陆蔷薇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又重新回到临岳山庄,原本老太太醒来后还在考虑,可以成全这对孩子。谁知丫鬟又传来一个天大的消息,蔷薇已经疯了!
出身低微可以做陆家少夫人,而一个疯女人,万万不能。
事情又变得和七年前没有区别,依然是一盘死局,没有转圜余地。
陆灵瑶来到苍翠阁时,琳琅正在研究茶艺。陆景琰考完了,夫子也开始了他的休假时光,而锦绣苑那边,琳琅本就不愿意去了。于是这成日里,除了去陪陪祖母,就是在苍翠阁看看书写写字,或者像今天这样沏茶。
“妹妹沏的茶好香。”陆灵瑶依然踏着那轻盈的步子,“只是这苍翠阁阴冷了些,晒不到太阳呢。”
陆琳琅也不看她,“既然阴冷,姐姐还是请回吧。回闺房绣嫁衣备嫁妆,岂不美哉?”
她原本无意说这些,只是陆灵瑶的两面三刀,着实让她寒了心。
陆灵瑶狠狠地捏住手中的帕子,忍住没有动怒,反而压低声音凑近琳琅,“妹妹你说,若是你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京城,又会是什么光景……”
琳琅这才抬眼看向陆灵瑶,“那你便去说,最好是贴上大大的字报,昭告全京城。”
她断定陆灵瑶不敢。拘禁郡主这一条,便足以累及整个陆家,这就是古代大家族的连坐法。
她只是没料到,陆景璋会和靖宁郡主的哥哥搭上线。
陆景璋约明骁见面的地点,在护城河边的一处船舫中。里面宽敞,两个人喝酒吃菜绰绰有余。
原本陆景璋通过中间人找到他时,明骁对这个陆家二少爷是没有任何印象的,直到他在密信中说,他知道靖宁郡主的下落。
再联系凌霄之前说的,郡主现在是某户人家的小姐,想必就是这陆家。
明骁来时,陆景璋已经坐好了,酒菜一应俱全,“陆某早就听闻明将军人中龙凤,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明骁不想再应付这些弯弯绕绕:“陆公子可直接说正事。”
陆景璋斟了一杯酒,“将军坐下说话吧。”
陆景璋是在除夕前不久,靖宁郡主坠崖身亡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之际,越发觉得有些事情能对得上了。他也有自己的人手,探查一番后,得知郡主在出嫁的途中失踪那日,陆景珩一行人也在返程的路上,接近城郊的位置。再过一两日,陆景珩突然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样便都对得上了。
陆景璋不知靖宁郡主的样貌,只好在除夕夜,说出污秽之语,故意激陆景珩。他这位大哥的反应,算是坐实了这件事。
明骁听得仔细,又向身后的凌风抬抬手,凌风马上掏出一卷画像,在桌上缓缓铺开。
陆景璋只看了两眼,“这画匠倒是画艺非凡,简直与真人一模一样。”
凌风小心翼翼收回画卷,并不说明,这幅画就是他家少爷的手笔。再看少爷,捏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三个月的时间,终于让他寻到明妧了。
明骁:“陆公子既说郡主是你大哥带回陆家的,她有几次回京的机会,为何不回来?”
陆景璋笑了:“这个陆某就不清楚了,我大哥向来行事说一不二,在府中一手遮天,谁知道他是否用了卑劣的手段,来胁迫郡主呢。”
明骁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陆景璋:“不过是怜惜郡主,想让她与亲人团聚。”
明骁眯眼打量他,显然是对这个说法一个字都不信。
陆景璋拱手向明骁敬了一杯,“将军若是相信我,至多不过一月,我定会将郡主送下山。”
明骁闭上眼,他知道陆家不是普通富户,他若是带着人马硬闯,且不说明妧可能有危险,他又该以什么理由呢。大理寺都已敲定郡主身亡,他强闯陆家,师出无名。
“十天,不可再久。”明骁无法忍受明妧再在那陆景珩身边多待,“价钱你可以开。”
陆景璋却没要任何酬劳,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给大哥添堵,更令人开心。
只是这小将军也真是心急,十天的时间么,看来计划需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