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最深处的花园,满架蔷薇斜斜的挂在枝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一旁的石桌子上,一青一粉坐着两个人,手中托着上好雨后天青瓷茶盏,但是都拧着眉头,不发一语。
“主上的命令是阻止她前往金陵,并未提及杀死她的事情。”身着一袭粉色罗裙的云将离低低的说到,想到那人脖子上的玉钩,不忍之情从心底升腾起来。但是一想到玉钩挂在她的脖子上,嫉恨之情又盖过了那抹不忍。
杜知然居然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她!
“那又如何?他只是不让她到金陵,不问过程,只求目的。自然也不会过问她是死是活。再说,你甘心她活着?”霍邱凉凉地斜了她一眼,“现在陆瞬崖必然已经知道我的立场,对顾清远的保护肯定更加严密,我们这次失手,下次再找机会可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了。”
眼看云将离眼中的仇恨越来越明显,霍邱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低叹道:“阿离,人生太长,我与你虽都在为主上做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不要永远陷在那种痛苦之中。你要知道,让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你受伤、挣扎,是多么残忍。”
云将离眼中的仇恨渐渐被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霍邱对她的好,她都知道,这么多年了,但是对杜知然,自己何曾不是这样呢?因爱而伤,情字伤人啊!
“临辅,我答应你,等杀了她,我就向主上请辞,我们离开这里。”云将离将头枕靠在霍邱的怀里,说到:“飞镖是仿制冀州程家的,那依照陆瞬崖的性子,下一步肯定是去冀州程家。冀州程家素来是提供皇家兵器的皇商,倘若我们能够暗中操作,使其离间那么不仅可以除掉顾清远,还可以给陆瞬崖重重一击,一石二鸟。”
“着法子甚妙,如此,便按照你说的做。不过眼下冀州瘟疫横行,此次就由我来安排,你别管了。”霍临辅说到。
独孤清沅看着床幔,无所事事,感觉再躺下去自己就要发霉了。反观桌边那个男子悠然自得地坐着喝茶看书。自从被他抱回房,徐大夫过来换过药之后,陆瞬崖就这样大剌剌的呆在她房里,一点也不避嫌的模样。
“陆瞬崖,你能不能先回去啊,你这样呆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房中,对我的名誉不太好。”独孤清沅终于忍不住了。
“没事,现在你是顾清远。”言下之意,你现在是个男子,两个大男人,谁会闲话?
独孤清沅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对着他龇牙咧嘴做鬼脸,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正此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徐大夫的声音——
“顾大夫,顾大夫,大事不妙啊!”
徐大夫跑的大汗淋漓,焦急万分,但一看到屋子里的陆瞬崖,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徐大夫怎么了这是?”陆瞬崖气定神闲地问道。
“我……”徐大夫看了看陆瞬崖,又看了看床上的独孤清沅,眼神十分复杂。
独孤清沅顿时明白过来,应该是不能让陆瞬崖知道的事。于是她看向陆瞬崖的方向说:“念卿,我和徐大夫有事商量一下,你能不能……”
“我出去一会。”
未等独孤清沅说完,陆瞬崖骤然起身,走了出去。独孤清沅隐隐感受到陆瞬崖似乎有点生气,可是她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顾大夫,出大事了。”徐大夫焦急地说到。
“什么事,徐大夫你慢慢说。”
“你上次委托我雇一批刺客来演戏,我,我今天才知道,那批杀手在第二天就被官府抓了。但是你那天晚上又受伤了,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所以赶紧来和你说下,你们是不是真的得罪了什么人?”
什么?杀手居然不是同一批人?
独孤清沅的心就像被人抓着,内心的恐惧再次升起。
可是仔细一想,那批刺客露出的破绽确实多。首先,普通刺客怎么会有冀州程家的流星飞镖?其次,自己出的价格并不高,从那晚刺客的身手来看个个不凡,而且明明说好的演戏,当初说好的受伤部分也只是手臂轻微刺伤,结果那晚的刺客个个杀机勃勃,分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
但是,初来蜀州,人生地不熟,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更何况蜀州牧霍邱和陆瞬崖像是相识多年,那究竟有谁会对他们痛下杀手呢?
“顾大夫?”徐大夫见独孤清沅呆住没沉默了良久,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关心的说:“要不报官吧,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儿。”
“不能报官。”
门外传来陆瞬崖坚定的声音,只见他一撩衣角,迈过门槛走进来:“顾清远,先别报官。”
“这……”徐大夫满脸疑惑地望着陆瞬崖。
“徐大夫,您先出去吧,感谢您今天特意告诉我这件事。”独孤清沅望着陆瞬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了。索性与他摊牌吧。
“唉,那好吧。”徐大夫见独孤清沅如此说,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
等到徐大夫出去后,陆瞬崖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转身,漆亮如星的眼眸深深地望着独孤清沅,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走过去。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独孤清沅最受不了盯着陆瞬崖的眼睛看。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像是会吸人精魂的鬼魅,一不留神就会元神具散。
于是独孤清沅将头别开,回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没错,我为了卸下你对我的心防,想对你上演苦肉计,没想到倒成了真的刺杀。”
“陆瞬崖你其实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吧!”不只哪里来的勇气,独孤清沅忽然就抬头,迎上了陆瞬崖黝黑的眸子。他真的太高了,仰着脖子让独孤清沅觉得难受。
陆瞬崖忽然就笑了,不同于以往的邪魅,他笑的有些落寞和苍凉。
他真的想把独孤清沅一把拎起来质问到底在她心里他陆瞬崖算什么?他担心她安危,时时刻刻盯紧保护她,才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及时相救。知道她演这出苦肉计也是偶然间的事情。她知不知道,他想听的是她的解释,她知不知道,在那个清晨,她轻轻喊他‘念卿’的时候,他对她的心防就已然开始瓦解。
到底是谁不相信谁?
“你不也从未信过我么?又何必这般质问我?从沂水相遇到蜀州,这一路来,哪一件事你不是带着算计和目的?我只是不愿意戳破罢了,你便真当我是傻瓜吗?”陆瞬崖红着眼睛,俊朗的脸上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转过身冷静了一会,叹道:“你先好好休息吧。不管怎样,我陆瞬崖既然说了会保护你,那就定然不会食言。等你伤好了,我们即刻启程去冀州。”
言毕,他大步离开,两扇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独孤清沅呆坐在床上,心里划过一丝的异样感觉。看到陆瞬崖方才的态度,她心里也开始有些犹豫。可是心里藏着的秘密和身上凶险的秋水令,让她又不敢轻易将师兄的事像他和盘托出。
现在锦书肯定找不到自己了,也不知道师兄在金陵听说了溶月阁和青庐的大火了没有,若是知道师傅和自己不在人世的消息,师兄会怎么样?
早知会缠生这么多的纠葛,倒不如当初沂水之上不曾相遇。
万千愁绪在独孤清沅脑海里纠缠,就像是一盘千头万绪的结,越盘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