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周通过了艾里的校招,学校里的事情忙完后我就可以去实习了。”
芭蕉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异常自豪,拥有那般颜色的芭蕉一度显得迷人。
豆红笑了一声,说:“杭州城里头每10个人里,就能找到一个跟艾里有关的,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豆红和芭蕉向来不合,家庭背景和人生价值观相差颇大,四年来大小架吵了无数,却因为我的原因还是不得不常年相对,于是我感到微微的内疚。
“你这样的人,怎么懂艾里。”芭蕉冷笑着说。
“我是不懂啊,但我可懂自己。”豆红反驳道。
江河,我清晰地记得,这一天是2012年的11月28日傍晚,阴天,寒风。
当时豆红与芭蕉的对话在我的心里产生了犹如高明催眠师在被催眠者的耳边柔声细语一般的暗示作用。懒散如我,甚少去思考关于前程或人格之类复杂抽象的东西,即使是六年后的这一刻,我也依旧不清楚那究竟是些什么。
我的生命中鲜少有人与我切实谈论人生,即使我的父亲,他也从来不曾指导过我什么。
我的姐姐芭蕉,在大三这一年就对自己未卜的前程感到忧心忡忡。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始终缠绕着她。
不甘心像新闻系其他的学生一样,毕业后即去媒体做一名没有薪资的实习小编,也不愿将就去小门小户或是传统国企、事业编等安稳单位做文员,就此庸碌一生。作为一名自小到大的优秀生,芭蕉是一个任何时候都在为自己找出路的女人,比过别人,仿佛是一件她从娘胎里就带下来的使命。
好强的女人爱比,西湖底下几千年的水早就通晓这个道理。江南地,才华气,吴越地这一带的女人操着一口杭州话自小就爱比,小时候比读书,读书读不过就比工作,工作再做不过就比男人,男人这一块再一输,一生就输了,输惨了。
很多人,她们在前面两块都没怎么赢过,但没关系,越是没赢过的心里越有底气,越能专心将精力放在最后一场,全神贯注,只待男人这场赢了,前面的输面自动忽略不计,一生就是另外一场高潮。
但23岁的芭蕉并不明白这样的社会环境。她从小强惯了,哪里都落不得输,临近毕业的她心心念念地冲在前两场。
实在无法容忍那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每日像闹钟一样警醒自己,在所有人还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恍然未觉头顶上象牙塔要倒塌的时候,我的姐姐芭蕉,已经见血地预料到了前方正在砸过来的——寥寥的危机。
她开始疯了似的拜访各路学长学姐,向他们恳求经验;趁谁都不注意的时候,她也偷偷地查资料,做简历,去网上各大平台各个大佬的微博上留言。想到大学生每年像蛙卵一样从学校排放出去,而自己实无太多优势,芭蕉就感到忧心忡忡。
终于,在无数次暗无天日的研究学习之后,芭蕉总结出:想要在杭州城出人头地,唯有投身于这个城市真正领先于国内其他各城市的、目前正在崛起的行业——互联网。
若干年后的我回忆起这一年,才恍然悟到届时拥有远超出同龄人财富的我的姐姐芭蕉,也许的确藏有类似洞察先机这样的本事。
豆红还在照她的镜子,拿着粉饼的指尖上流动着火红的蔻丹。
烛火的余光下,阿玛尼色的唇瓣和眼影像红花一样绽放在豆红的脸上,桌下剪裁有度的迷你裙摆就像花瓣一样铺开来。
如果你往下看,就能看到她的脚背上还勾了一只银色低跟鞋,跟像半支钢笔那样尖和细,脚惦几下,眼看鞋马上就要掉落了,豆红临时又不惦了,鞋就半吊不吊地挂在她那几个脚趾上。
我心里觉得豆红可爱,她的张扬和性情总藏在她的着装里。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种与世不容的风华和魅力,爱好和取向也总与常人不一般。23岁的豆红就是这样的人,天真快乐,漂亮傲娇,觉得人生只该为自己而活,当时的她可能也并不清楚“自己”这个词的代价究竟有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