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长公主
秋意渐浓，秋日的阳光不似春天的明媚，却有着独特的温暖，让人追随着它，享受它微笑般的抚摸，令人惬意，精神放松。特别是正午刚过，阳光晒得刚刚好，深宫之中，罕见的心情舒畅。秋阳洒满各宫的庭院，洒满乾清门前的小广场，还有小广场边上，一个长方形的宽宽的通道。这个通道很宽，前后左右都是门。就在这个通道上，两队小太监正踢球酣战。围观的人喝彩声不断。再仔细一看，两队带头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身先士卒，领着队伍猛攻对方的大门。东门的台阶上放着两把椅子，坐着竑和去疾。俩人兴致勃勃地看着比赛，竑不时站起来，大声地指挥着四弟的一方。两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是宫女，他们不是看球，而是看人。皇长子和皇三子的出现，恰似明亮的阳光，照进她们单调，寂寞，没有出路的生活。到文华殿和中萃宫做侍女成了这些少女最大的梦想。路上偶遇，她们也不再顾及宫廷规矩，而是抬头直视着两位皇子，痴痴地，直到皇子们的背影消失。高挑，年轻的皇三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快步走开。皇长子则从容潇洒，不时向两旁痴痴相望的少女们发出暖心的微笑，招手示意。每一次偶遇，都足够她们回味良久。闲暇时光，两位皇子成为少女们的核心话题：某日某时，大殿下扶了我一把，因为我差点站不起来。某日某时，三殿下停下来问我，你怎么了？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某日某时，大殿下扶着去疾少爷在院子里散步，逼着去疾少爷整走了三圈。某日某时，三殿下病了，其实就是感冒小病，大殿下就陪了三殿下一晚上。关于竑的话题特别多。此刻，难得四位皇子都在，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去疾，这小小的赛场几乎将整个紫禁城的宫女们都吸引了来。说笑声，欢呼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整个皇宫仿佛经历了一场千年不遇的充满活力的狂欢。
竑并没有完全接受去疾的建议，冷淡朗。但他也有意地疏远弟弟。他不再去中萃宫了。也有几次将朗拒之门外。当然，这一切都是跟万全打过招呼的。他希望万全配合他。万全痛苦地答应了。又一次向皇陵的方向跪下，他痛哭流涕地向皇后娘娘请罪，说自己没本事，没照顾好两位殿下。但竑心疼弟弟，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必要时，他还是会和弟弟在一起的。
去疾仍保持着年轻人难得的冷静。他环顾四周，看见侍从们都兴奋地拥到前面看比赛，身旁没人，他凑到竑的耳边，
“殿下，是不是太热闹了？传出去恐怕与殿下不利。”
竑拍拍他的手，“我事前跟父皇说了。我还请父皇来看，不过父皇后来派人来说有事不能来了。你不知道，父皇最喜欢蹴鞠。我的这些招数都是父皇教的。”去疾有些吃惊地点点头。
“而且，”竑接着低声说“如果有人以此为把柄，我们利用这件事，正好可以看看冯党具体都有谁。他们的攻击目标是谁，我，还是三殿下。”去疾点头不语。
正说着，万全匆匆跑了进来，“殿下，皇上宣几位殿下去乾清宫，长公主来了。”
竑的身体猛地坐直了，“长公主？”
“是。昨天到的。今天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
“皇后娘娘也在？”
“没有。已见过皇后娘娘了。长公主又来到乾清宫和皇上谈天，说是特别想见见两位殿下。”
竑面沉似水，不发一语。去疾劝道：“殿下，该见总会见的。”
“不是。我是怀疑她又有什么目的。藩王亲贵进京，都是按朝廷指示，不得擅自行动。礼部规定是提前十天到京，这离万寿节还有一个月，她这么早进京，意欲何为？”
“既然如此，一定是皇上同意的。”
一语点醒了竑：“莫非长公主是奉旨进京？”
万全早已将圣意传达给了其他三位皇子，比赛也恰好结束。几位皇子来不及讨论比赛，分享快乐，都急忙梳洗换衣，赶到乾清宫。阿摩随后也到了。四位皇子一起，由竑带领，进到乾清宫体元阁。皇上坐在正中的宝座上，右下方，坐着一个盛装的贵妇。兄弟几个向前，先见过皇上，再向长公主行礼问安。问候礼节过后，兄弟几个坐在姑母的对面。长公主不说话，脸上带着微笑，只用眼睛上下打量着兄弟几个，特别是竑和朗，给不知情的人看，似乎是充满慈爱的长辈，其实她心里想：
“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的儿子，现在倒是很出息。”
澄看着长公主挺着腰板，微仰着下巴坐在那里，虽然在微笑，却撇着嘴角。心想：“真正的皮笑肉不笑。”他心里忍不住想恶作剧一下。况且他也隐约知道长公主与先皇后的矛盾，两位哥哥是不会主动说些什么的。于是，他不待三个哥哥开口，首先说道：
“姑母，一年多不见，您老还是那么漂亮。不，比一年前还漂亮。”
皇上带头笑了起来。长公主也冷脸变笑脸：“你这个小猴子，也就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哟，”澄夸张地惊叫道，“姑母，您的这对翡翠镯子真是太漂亮了。就算我父皇的皇宫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看来天下的宝贝都在您的驸马府里啊。”
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抿嘴微笑。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长公主未成婚作公主时，就非常得宠。她出生之后，先皇对烧当羌出兵，大获全胜。连续几年，风调雨顺，物阜民丰。又天降祥瑞，什么甘露，灵芝，白鹿，麒麟等等。先皇和宫廷上下都觉得这位小公主给朝廷带来好运，因此格外恩宠她。她和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她是长姐，也利用她对先皇的影响力助力当今皇上成为九五至尊。所以皇上对她另眼相看，也非常信任她。别的藩王不得朝廷旨意不得随意进京，只有长公主可以随时进京，进宫面圣。每次进宫，皇上的赏赐都异常丰富。大臣们不止一次上书进谏，认为皇帝赏赐过滥。这点尽人皆知。所以，澄的话才会引起大家会意的笑。人是很奇怪的，同样的事，同样的话，有人说，就会引起麻烦甚至灾祸，有人说，就让当事人怒不得，恼不得，不过笑骂几句了事。事后还和这人十分亲近。澄就有这个天赋。他的娃娃脸，他的笑眼睛，天生带着喜感。又禀性幽默，全宫廷上下，只有他敢和长公主随便说话。长公主笑着，看着皇帝：
“皇上，您也不管管这孩子，越大越不懂规矩。你父皇赏赐我，你挑眼了？”
澄不待皇上说话，就起身，坐长公主身边：“姑姑，您冤枉我了。父皇赏赐您，我是最高兴的。赏赐您，就是赏赐灵妹妹。赏赐灵妹妹，那就是······对吧？”
几年前，两人都是小孩子时，皇上曾无意中说过一句“澄和长公主的独生女儿灵灵倒很般配。”爱开玩笑的澄就总是拿皇上的话故意气长公主。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现在，灵灵已经长成如花似玉的美人了。澄还是那副嘻嘻哈哈长不大的样子，长公主当然看不上了。此刻，见他又来气自己，长公主笑着，掐了掐澄的脸蛋：
“你就气我吧。我白疼你了。记住，以后叫灵姐姐。她比你大。”
“没关系。”澄拖着长声，“我就喜欢跟比我大的人在一起。俗话不是说了吗，女大三，抱金砖。”
有澄说笑、搅和着，这次见面总算是在和和气气的气氛中结束了。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