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馨儿的交心
馨儿没有回钟粹宫。她被送到了文华殿。那是竑住过时间最长的地方。半昏半睡地过了一晚，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竑坐在床前。馨儿将脸上的东西拿下，原来是块毛巾。
“眼睛都哭肿了。”竑看着馨儿那肿的桃一样的眼睛，心疼地说。馨儿坐起来，打量着房间：
“这是哪？”
“文华殿，我从小就住在这里。回宫后，就和弟弟住在这。他被立为太子后，就搬了出去。后来，我也搬走了。你不是说要把我住过的宫殿都住一遍吗？”
馨儿低头不语。半天，她说道：
“竑，我昨天去了坤宁宫。”竑不说话。
“当然，你肯定知道。你不同意，我也见不到姑姑。”竑还是不说话。馨儿抬头，看见竑在注视着她，眼里全是关切、心疼还有不知所措的焦虑。馨儿也看着心爱的丈夫，渐渐地，她的眼里又涌满了泪。俩人不约而同地抱在了一起。
粗布孝服穿在馨儿的身上也是那么迷人、可爱。竑紧紧搂着妻子，吻着她满是泪水的脸。那张绝色的脸不知被泪水洗了多少遍，变得黏黏的。竑亲吻着，责怪道：
“看你，哭了多少遍。”
“竑，真的不行了吗？”
竑不回答。只是将头埋在妻子的秀发中。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摇晃着。过了一会，他扶着馨儿的肩：
“馨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又带着馨儿来到了那个荒凉的地方。馨儿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荒凉的院子、破败的房子：
“竑，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母后最后生活的地方。她就是在这去世的。”
馨儿吃惊地看着，难以置信：
“母后就住在这里吗？”
“在这里住了三年。”
“为什么会这样？是被父皇贬到这里的吗？”
“不，她到死都是皇后。只是跟父皇有了矛盾，俩人吵架，她很傲气，不愿低头。自己就搬到这里来了。可是，搬到这里，她就见不到皇上了。于是就被人欺负。”
“是什么人？”
“主要是两个人，我的姑姑长公主和你的姑姑，后来的皇后。”
馨儿呆呆地看着竑。竑笑笑。让太监搬来两把椅子。拉着馨儿坐好。
“馨儿，”他握着馨儿的手。“很多事情我以前不方便告诉你。现在不说也不行了。不然，在你眼里，我就是杀害你父亲和姑姑的凶手。”
今天碰巧天晴了。压了几天的乌云并没有带来一场大雪。暖冬的阳光照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照在馨儿的身上。馨儿就像这阳光一样温暖。竑捧着馨儿的手，放在唇上吻着：
“你姑姑进宫时，只是个嫔。不到十七岁。我母后对她像对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她那时的性格很好，很活泼。她对我，就像是朋友，又像是小弟弟。天天在我母后身边，围着她转。这样，她也就能经常见到父皇。父皇对她有了印象。”
“后来呢？”馨儿听得入神了。
“后来，母后和父皇就不那么好了。原因当然很多。主要是长公主从中作梗。她极力巴结父皇，处处顺着父皇。而母后其实是为了父皇好，当然有些事是坚决反对的。所以俩人越闹越僵。长公主则是母后反对什么，她就支持什么。渐渐地，父皇就跟长公主走得近了。长公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你姑姑也拉了过去。利用她在母后身边，不时地把母后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告诉父皇。后来，你姑姑生了儿子，长公主许诺，将来支持你姑姑当皇后。这样，你姑姑就更死心塌地了。”
馨儿抱住了竑得胳膊，心疼地看着他。
“到了最后，我母后住到了这里。长公主天天派人来辱骂她。我要找父皇告状，总是被你姑姑拦住，根本见不到。那时你姑姑正是得宠之时，见了我再不像从前那样，极其冷淡、就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我当时就发誓，将来有机会，一定让她付出代价。不仅如此，她还装聋作哑，助纣为虐。她和长公主，一暗一明，终于将我母后逼死。将我和弟弟逼的离开了皇宫。”
馨儿爱抚着竑的脸庞，眼里充满了泪水。“噢，竑，可怜的竑。”她喃喃地说着。
“后来，我和弟弟回来了。人也长大了。朗和长公主的女儿一见钟情。我知道后，就把朗带到这，跟他讲了长公主迫害母后的事。朗和灵灵的事就不再提了。”
“所以，馨儿，”竑看着妻子，“当父皇要我娶你为妻时，我坚决反对。我反对朗和灵灵，就是因为长公主是我们的仇人。我自己怎么能娶仇人的女儿呢！可我拗不过父皇。我横下一条心，跟你只做表面夫妻。等到清算的时候，看在你母亲的面上，放你一条生路也就仁至义尽了。可是你让我大吃一惊，站在你面前，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我简直不敢看你的眼睛。我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的女子。我竭力回避你，躲着你，就怕控制不住自己，可你那么好，”竑握住馨儿的手，放在脸上，嗅着，不吝赞美之词：
“那么漂亮、那么美，那么聪明，可爱。那么让人心疼。馨儿，我知道你那时很痛苦，可我又何尝不痛苦！我想爱，但不敢爱、不能爱。我怎么能爱上仇人的女儿呢。我要是爱你，我就对不起母后、对不起弟弟，也对不起灵灵。我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爱上你。可我越是告诫自己，我就越想你。馨儿，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馨儿握住丈夫的双手，“竑。”。
在满目萧条中，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馨儿，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担心今天，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馨儿，你不要以为我报了仇，我心里就痛快，我很难受。尤其看见你这个样子，对不起，馨儿。对不起，但我要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竑哽咽着说道，也哭了。
先皇去世已过二十七天，遗体已送至梅山皇寿殿。众人除服。竑也搬进了乾清宫。先皇嫔妃众多。宫中各处基本住满。有得宠的、品级高的都独占一宫。好在竑的家眷少。直接都安置到了中萃宫。思嘉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后面东院。刘选侍带着儿子住在西院。本来竑要馨儿住坤宁宫，但馨儿坚决不住。只好由她住在文华殿。皇后不住坤宁宫，这是违背宫规。
冯皇后自尽后，被褫夺了皇后封号，降到她初入宫时的封号，嫔。只简单地在西六所的一间小空房里，设了个灵堂。馨儿日日去祭拜，每每痛哭而归。这又严重违反了宫廷礼仪。司礼女官每次都带人前去制止，馨儿置之不理。司礼女官无奈，只得向皇上报告。竑只说：
“这次不听，你就下次再去说。站在她旁边，宣读宫范。”
“奴婢就是这样做的。可皇后娘娘就是不听。”
“那你就再去，再读。”
女官本意是让皇上出面，可看到皇上这种态度，也明白了。既然皇上都不管，别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女官也心灰意懒了。好在嫔的身份，在宫中只停留五天。五天之后，馨儿和女官的矛盾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人们看出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人们纷纷猜测，对冯党的查办结果会怎样？冯自庸会因为女儿得宠而被减轻处罚吗？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啊。皇上每天都要抽空去文华殿。所有人都留在廊下，不得靠近。谁也不知俩人在屋里谈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看皇上离开的表情，眉头紧锁，好像也没什么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