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了然:“所以,你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苏元夕苦笑:“有一点,你得明白。不论在后宫朝堂,甚至是江湖,身居高位并不代表那些人多光彩。不知情者羡慕他们的高高在上,殊不知,这些人往往背后有着怎样千疮百孔的生活。我虽不至于如此,但像我这样的特例是少之又少。在后宫生存,从来都不是位分高低决定的。”
苏南枝沉默着听完,继而起身默默走向门外,在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停了步子,目光复杂地回身看向苏元夕:“苏元夕,我们联手吧?”
苏元夕闻言,本坐着沉思的头猛然抬起看她:“你说什么?”
苏南枝却已然转身背对她:“如今我算是懂了,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护住苏家平安。争斗,从来就不限于你我之间。深仇大恨都能释怀,何况你我?姐妹,应当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何况,你什么都看得太透了,与其作对手,倒不如做真正意义上的姐妹。”
苏元夕闻言,笑了:“苏南枝,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没你说的那般有悟性。方才与你说的话,是我今日受封后闭屋静心时才想通的。”
“你能在短时间内想通,已是难能可贵了,不是么?如果你不提点,我会如许多人一样,一辈子都想不通。”苏南枝说道。
此时的她逆光而立,本就散着仙气的脸竟真的让苏元夕有种她如谪仙般的错觉。
苏元夕其实想过会有同苏南枝联手的一天,不过她没想过她这位长姐会这么快想通。联手的事,她没考虑过现在,更没想过会是苏南枝主动提起。
苏元夕眯了眯眼:“冰释前嫌不是一句话的事,就我们两个的斗争来说。而且我对那什么皇后之位没有任何兴趣,你若想靠我上位,那还是算了。这样和人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毫无意义可言。你若有兴趣,可以去找志同道合者。只要不会对苏家不利,不要太丧尽天良,我不插手。”
苏南枝摇头:“我与你联手,自是知道你无心争斗。若是原本的我,的确很渴望后位,但现在,我可不想要,一点都不想。”
苏元夕倒了杯清茶:“你想要什么?”
苏南枝道:“我想助你稳固你的妃位。你应该清楚,你位子升得太快,一不小心,就会被害得万劫不复。我猜,你现下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以你不争的性子,这正二品贤妃之位,可以为你省去不少麻烦,过你要的平静生活。”
苏元夕顿了顿,放下茶盏,笑道:“你看,这不是挺聪明的?但是我说了,我是问你,你想要什么?”
苏南枝垂眸:“我想平安度日。有你这位贤妃作屏障,我可以不必过于担惊受怕。”
苏元夕笑意深深:“只是这样?”
苏南枝点头:“暂时。”
苏元夕勾唇一笑:“我可以答应你。但若哪日你起了当皇后的念头,咱们的联盟就会土崩瓦解,你我各自为天。还有,你明着暗着挖苦我多年,这账也该算算。想要冰释前嫌?可以,你先拿出诚意。如果能让秋风秋月认同你,我就给你消去一半的账。之后,若能消了我的顾虑,咱们就此两清,盟约成立,如何?”
苏南枝点头:“你的要求不过分,我答应你。”
“不是那么容易的。”苏元夕笑着摇头:“该说的也说了,长姐自便。”
苏南枝迈出一步,顿在门口,轻声道:“苏元夕,说真的,我想过要害你性命,不只一次。”
苏元夕有着前世的记忆,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前世,不就是她与何心宜联手害死她的么?但如今何心宜倒台,苏南枝也与自己交了心,一切早变得不同了。不然苏元夕也不会考虑结盟之事。
苏元夕只是表情淡然地看着她:“想归想,你也只是想想,又没真做,所以,我们之间还是有足够可以缓和的余地。何况……我也想要除掉你,在我离家去洛城前,甚至是离开后的几年里。只不过后来见识多了,面也广了,心还大了,也就不再想了。所以,扯平了。”
苏南枝僵住身子:“你还真敢说。”
苏元夕摊手:“你不了解我。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你敢说真话,那我也绝不说假话。”
“不论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说完这句,苏南枝就迈步出了门。
潇枫阁里,秦安然由着阿兰扇风,烦躁地扶额:“本宫去问过为贤妃诊脉的太医了。太医明明说她只是受了惊吓,身子骨是好的。可是阁里的人却传来消息说她今天脸色很不好。受了封,没理由不会高兴啊?”
阿兰问道:“娘娘,您为何一定要知道贤妃今天为何态度反常?”
秦安然吃了口点心,道:“这贤妃不是个简单的,能让她如此忌惮的把柄,若是抓住了,也就不怕她日后整什么幺蛾子。”
其实秦安然想得太多了,苏元夕心情不好就是因为受封,怕没安生日子过。不过秦安然是不会想到这一层了。想了许久想不出来,秦安然索性作罢。
“罢了,传膳。阿兰,让人多盯着她些。”
阿兰点头:“是。”
“主子,你早时可是因为受封之事才不高兴?”秋风递给苏元夕凉茶,问道。
苏元夕点头:“位分太高了,我一时不适应。不过后来想想也就通了,既然给了我,那我就安之受之,何必在意太多?”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主子您病了。”秋月松了口气。
“我就想静静,看把你们吓的。”苏元夕失笑摇头。
“娘娘,晚膳来了。”
听得宫人禀报,苏元夕点头:“呈上来罢。”
待菜宴齐了,苏元夕便跪地而坐:“好了,这里有秋风秋月伺候就好,其余人都下去吧。”
“是。”
待众人出门,秋风便跟着下一步将门给推上了。
“秋风姐,你快点儿!今日这厨子做的东西可好吃了!尤其是蘑菇汤,你再不来,可就没了!”待秋风回头,秋月早坐在苏元夕身旁大快朵颐。
秋风匆匆入座。苏元夕将盛满了饭的碗递给秋风:“秋月说得不错,厨子做的东西很好吃。尤其是这汤。”
秋风笑道:“主子若喜欢,我明日就叫厨子再做一次。”
“好!”苏元夕满足地点头喝汤。
“秋月,那汤是主子盛给我的!”秋风怨道。
“谁说的,主子又没指名道姓说给你!”秋月打着赖皮霸着碗不还。
“好了,大不了我再盛给你们就是了。吵什么?多大了?让人看笑话。”苏元夕嘴上怨着,手里却也动作起来。
此时的苏元夕,褪去淡然与深沉的一面,俨然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刚收来秋风秋月那会儿,两个人都战战兢兢地待在苏元夕身边。唯恐出错受罚或者被嫌弃转卖,做事谨慎规矩。一板一眼地给苏元夕行礼,自称奴婢。苏元夕第一次让她们与自己一同入座吃饭时,将她们吓得够呛,好说歹说,死活都不愿意逾矩。后来,慢慢接触下来,才好转许多。苏元夕本想与她们姐妹相称,但到底,她们脑子里还是离不开那套尊卑伦理,并不愿意,还是喊她小姐。不过后来,私底下,也终于不再对苏元夕称奴行礼,用着“我”相称。相处多年,一起吃饭也成了习惯。
苏新庭清楚这件事,可非但不反对,还很认同苏元夕做法。甚至偶尔,还会和她们一起吃饭。苏新庭除了对皇室绝对臣服外,对其他人,倒是同不注重嫡庶出一样,也不注重尊卑分。
或许,这也注定了,这样的一家子,后来有着很不凡的经历。
连儿将事情告知了李惠。李惠听言,淡淡一笑:“这事儿不用再打听了。她们姐妹二人说体己话也正常,我们也不用管。”
“为什么?”连儿不解:“主子您不是想知道贤妃娘娘为何会……才让奴婢打听么?”
李惠摇头:“不必了,我已经知道原因了,所以你不用多此一举。”
连儿诧异:“主子知道?”
李惠点头:“贤妃身子不适无非就是心情不好引起的,一朝列高位,也是难为她……对了,你刚刚说的什么汤?”
连儿:“蘑菇汤。里头还加了米粒儿和苋菜。”
李惠笑着点头:“听着不错,你现在去膳房熬一碗过来。”
连儿诧异不已:“主子,您晚膳不是才吃过么?”
李惠掩嘴一笑:“我可没说要吃。”
“那您……?”连儿疑惑。
“你且去照做,我自有用处。”
见李惠不愿多言,连儿只好领命。
周云澈正闭眼假寐,听得远处传来声响,瞬间睁眼端坐,冷冷地盯着门口。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轻轻的询问声:“皇上,您睡下了么?”
周云澈敛了神色,无声挥了两下手指,隐在门口两侧的程平游歌瞬间没了踪影。
“何事?”
听见里间传来周云澈动听的嗓音,宫人忙道:“皇上,昭仪娘娘在寝宫外求见。”
片刻后,里头传来声音:“宣。”
“是。”听得回答,宫人领命告退。心底不禁感叹李惠的受宠程度。这寝宫除了先皇后,可就只有太后少数几人可以入内,这李惠,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