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这声音我熟悉，是那个死去的老人。
他儿子都被安顿到福利院了，他还留在这里干嘛呢？
我和苏铃儿、马达打了声招呼，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四楼。
这老人对我没有恶意，孕妇怨魂准备偷袭我时，他甚至还和秦巧联手抵抗。
所以听到他的呼喊，我没有过多的犹豫。
和前两个楼层相比，四楼要安静许多。
两侧墙壁上，不再有那些怪异脸孔，甚至那股一直伴随我的怪异味道，也变淡了很多。
老人站在走廊中后段，怀里抱着一个圆了咕咚的东西，外边用黄表纸包裹着。
纸面上有几块黑褐色的血渍渗透出来。
“你着急喊我上来有啥事儿？”
我把狼牙棒拄在地面上，临时充当拄拐，一边说话一边向老人靠近。
“别，你别和我离的太近！”
兴许是距离拉近，让老人感受到了不安，他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赶紧停下。
不过他忘了手里还抱着东西，挥舞双手时，“咕咚”一声闷响，怀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一直滚落到我脚下。
外面包裹的黄表纸散开了，里面露出一颗猫头！
它像是被什么锋锐器具切割过，脖颈处的切口极其平整。
诡异的是，它的眼睛是睁着的。
在黑色绒毛的衬托下，它那双幽蓝的眼睛显得格外瘆人。
我在盯着那颗猫头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它刚才，好像快速的眨了一下眼睛！
这……小动物死后，也能变成阴魂？
老人示意我后退，而后蹲下身，把猫头抱在怀里，“摆渡人，我剩下的时间不多啦，所以有些话，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我能感受到老人对我的善意，不过他始终和我保持距离，似乎我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他十分惧怕。
我再退了几步，坐在帆布包上，顺便恢复着体力。
苏铃儿和马达在步梯口张贴渔网，刷黑狗血。
虽然他们也看到了老人，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他们绝不会擅自行动。
“看得出来，你刚刚进入邪灵摆渡这一行，有些事情，恐怕你还不太清楚。”
老人开始了他的话题。
他接下来的这些话，印证了我的部分猜测。
邪祟个个具有阴煞手段，不过在坑害活人时，它们以诱骗为主，很少直接动手。
当活人出现恐慌惧怕情绪时，邪祟就算达到了初步目的。
而后它们会通过制造虚假幻觉等，进一步蛊惑活人。
时刻保持镇定，不被吓到，邪祟的阴煞手段有一大半会失效。
邪祟想要维持形体，必须不断补充魂力，惊恐、绝望、愤恨等负面情绪，就是邪祟最好的食粮。
像老人这样，长时间得不到补充，魂体就要慢慢消散，从世上永远的消失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阴魂在快速移动时，是不是会损耗掉大量的魂力？”
老人在自我称呼时，用的是“阴魂”，而不是“邪祟”，出于尊重，我使用了他的说法。
老人点点头，“是！只要是颠覆常识的特殊手段，都会大量损耗魂力。”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极少有阴魂会漫天飘荡。”
“有些阴魂魂力储备雄厚，能动用更多、更高明的阴煞手段，算作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这类阴魂就有了新的称呼：阴殇！”
我默默把遭遇过的邪祟，分了一下类。
孕妇能隐身，避开苏铃儿视线，这种阴煞手段更高级，它应该属于阴殇之列。
皮球小男孩、手脚细长的高大黑影、鬼婴等，应该属于普通阴魂。
秦巧介于这两类之间，暂且算作准阴殇，只要有足够的魂力补充，晋变成阴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想到了今晚的主要任务，“老先生，黑狗血、强光手电筒和五谷杂粮，这些对阴殇有克制作用吧？”
老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棚顶，又盯着走廊的某个位置凝望片刻。
“黑狗血最管用，不仅能克制阴殇本体，对阴煞手段……嘿嘿！”
“五谷杂粮只对普通阴魂有用，至于强光手电筒……嗯，用来照明还是不错的。”
言外之意，强光手电筒对阴魂没有半点儿影响。
老人在说这些话时，它的身形左右飘忽两下，藏在我右脚里的秦巧，显得有些烦躁。
几个呼吸间，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我琢磨着老人的半截话，简单想了想，便明白了它的用意。
我转移话题，“老先生，你曾给花瑛托过梦，好心提醒她，提防医院里的阴魂。既然这样，你为啥不直接来找我呢？你直接给我托梦，岂不是更有效率？”
老人苦笑着摇摇头，“咳咳……那时候，我对你很是忌惮啊！”
我第一次来到西区废楼时，秦巧处于最脆弱的阶段，老人还不怎么怕她。
等在张山房间里找到秦巧的尸体，让她部分心结得以化解，秦巧就发生了质的改变。
她身上那股强大的威慑气息，让老人隔着老远，就吓得胆儿颤肝儿寒，它根本就不敢靠近我。
直到医院停尸间里，老人和秦巧并肩作战，共同对付孕妇阴殇，才让秦巧明白了它的立场。
要不是这样，老人今儿个还不敢现身呢。
“你身边的那位，真是生猛啊！而且她资质很好，将来会变得更加厉害，甚至有可能成为超越阴殇的存在。”
“好啦，时候不早啦！小伙子，你赶紧摆渡我，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吧！”
在说话时，老人身体飘忽起来，身形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能消散。
其实我很想多问他两句，比阴殇更厉害的邪祟，到底是什么样的？
它怀里抱着那个猫头，又是几个意思？
不过看它魂体不稳，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于是在心里默念渡魂诀，帮忙摆渡这心善的老者。
渡魂诀念诵完毕，老人身上几乎没出现什么异常变化，没有白色丝线剥离出来，身前更没有出现那个诡秘黑漩涡。”
老人的表情也没有变的呆滞，相反，他瞪圆双眼，神采奕奕的盯着我的帆布包。
“善有善报啊！小伙子，咱们明天见！”
声音还在耳边，老人抱着猫头一起消散。
同时，一股冷风钻进我屁股下的帆布包里。
我包里倒是有不少杂物，不过想了想，只有那个神秘的小木盒，才能有它的容身之处。
我以为能把老人摆渡到下面去，结果……把它弄我身边来了。
成为邪灵摆渡人没两天，就有两只邪祟紧跟着我。
这要是干的时间长了，我身边的邪祟不得前呼后拥、一大群啊？
我头皮有些发麻，默念几遍安神诀后，把秦巧喊了出来，让她赶紧吃掉小蓝瓶里的东西。
从准阴殇晋变到纯阴殇，关键在于补。
往后我得仔细琢磨琢磨，怎么能尽快收集到更多的负面情绪，把俺家秦巧补的越邪乎越好。
……
半个小时后，我们三人来到了六楼。
出乎意料，在这一层，却没有看到各种各样的人脸。
空荡荡的走廊显得很是正常。
我用狼牙棒敲击着两侧墙壁，以免鬼婴跳出来偷袭我。
同时保持着高度警惕，时刻准备应对新的变故。
走到走廊中段时，我停了下来。
前面有东西拦着我。
用手推了推，拦在身前的东西像一堵软墙，手掌陷进去大概20公分，越往后受到的阻力越大。
可奇怪的是，手电筒的光束能一路照耀过去，一直投射到尽头的墙壁上。
这中间，没发现有任何东西阻拦我。
嗯？这又是邪祟的阴煞手段？
我喊来苏铃儿二人，从身后用力推我。
合着三人之力，也只是让手掌多向前推进几公分而已，想把这无形的障碍推开，恐怕可能性不大。
狼牙棒砸在上面，很快反弹回来，貌似狼牙棒对它也不起作用。
我单手撑向前方，琢磨着要不要越过这一层，直接上到顶楼。
这时，身前的空气墙突然开始移动，向着我的方向挤压过来。
我赶紧吩咐，“不太对路！快，咱们后撤！”
话音刚来，身后响起马达惊诧的声音。
“我日了大黑鬼哦！咱们身后，咋也多出一堵空气墙呢？”
我正要答话，头顶传来阴测测的声音。
“小兔崽子，你特么日了谁？”
抬起头，就看到棚顶上挂着一只男阴魂。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还真是一只大黑鬼！
那脸蛋子黑的，就跟刚涂抹过墨汁似的，就它这样的，掉进煤堆就等于隐了身。
这只阴魂明显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发现我们在看它，它缩了缩身子，反而距离我们更远些，凶巴巴的瞪着我们。
我倒是想用狼牙棒砸它，不过西区废楼的架构设计很恶心——举架很高。
我努力蹦跶了几次，狼牙棒距离阴魂始终差着一段距离。
而此时，不仅前后方向的空气墙挤压的更近，左右两侧也有无形的墙壁压迫过来。
照这么下去，我们仨非得活活挤死在这里不可！
“秦美丽！”
情况紧急，我赶紧把秦巧喊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蓝瓶里的东西，秦巧心脏蹦跳的更加有力，从中间蔓延出的黑色蛛网，已经覆盖到整颗心脏，乍一看，就如同在外面套了个黑色尼龙袋。
秦巧走到走廊右侧，倾斜着身子走上墙壁，很快她头下脚上的走上棚顶，和那大黑鬼打在了一起。
秦巧手掌如同锋锐的钩爪，每次从大黑鬼身上划过，都要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口。
从伤口里，有大蓬的鲜血洒落下来，不过滴落到大黑鬼头顶附近时，血滴化作黑雾，重新融入它的身体。
我只来得及看了两眼，注意力赶紧集中在周围。
在四面无形墙壁的挤压下，我们三个越来越近，最终背靠背、人挨人的挤在一起。
无形墙壁推进的力道极大，很快，撑开的手臂变成屈肘状态，垂立在身前。
在强大力道压迫下，我觉得肺里的空气，在一点一点向外榨干。
“砰砰砰——”
心脏剧烈跳动着，像是随时能从嗓子眼蹦跶出来。
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心里想着：我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秦巧一定有她的底牌。
我不相信，在我遭遇危险时，她还能有所保留。
秦巧一向不太喜欢和我交流，莫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摸清她的底细。
不过眼下局势很急迫，我最多再给秦巧三秒钟时间。
“三、二……”
刚刚在心里默数到这里，冷不丁听到头顶上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戾啸。
秦巧，终于发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