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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如斯

今日自打十四道茶馆一出来,陈氏兄妹、刘二两三人又被叫住。

挽留他们的人是刘定伯。他在街那头的同来顺二楼小摆了一席,三人正饥肠辘辘,得了如此便宜,速速应下随刘定伯一同前去。

饭后,刘定伯以有些事私下与刘二两商议为由,支开陈氏兄妹,带刘二两走了另一条路。

二人向北走了一段,夜色愈深,街上吵嚷不减反盛,这个时辰换做是别处,早就打烊了。十四道繁华,繁华在一股烟火气上,烟火气不单在人,也在俗世的俗上,那些和风花雪月不沾边的事反而最催生烟火气。

北樊廊以北,北敖以南,与北敖为邻的三地——羡门、寿水、合海,由西向东排开,羡门、寿水二地以一道白马山相隔,除寿水还算人多些,也就只剩北樊廊最聚人气。二人正走的这条刘定伯不知走过多少遍了,一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刘定伯带着刘二两又换了条僻静点的小巷。刘定伯与刘二两差了十几岁,更多时候没那么多繁复礼节,刘二两并没让后半步,直接与刘定伯并肩走,这样也方便交谈。

“我最近和几个旧友聚了聚,一起聊了点有的没的。在十四道做字画生意的孙家你知道吧?”

刘二两点点头:“知道。”

“孙永,我们认识有些年了,他还有个在闺房的女儿,比你大两三岁。”

刘二两听出言下之意,立即接过话来,打算断一断刘定伯的念想:“不是我说,那位孙永也算半个拍花子的吧,他一番话,能听得人神魂颠倒,由着他指哪幅就买下哪幅。我和陈秀才去过一次,尽是胡诌,不来说书真是可惜了。”

“我和你说过几次?莫断人财路。”刘定伯眼一瞪,“你不去买便是了,那些家境殷实的财主对这个可是偏爱有加。他们金银在手,就差点诗文才气。”

对面由远处三两人来,刘定伯声音压低些:“孙永只有这一个女儿,做个他家的入赘女婿也好。”

“不成吧。上次去,他问陈秀才,秀才说不买,又问我,我说买!买来留着给儿孙烧火用,把那老头气得半死。”刘二两躲开行人,瞎打了几个把势,“而且你看看我这副样子。”

“就是看你这副样子,我有女儿我也愿意。”

刘二两问:“你愿意什么?”

“愿意招你这样的婿。”

刘二两又问:“那你有女儿吗?”

“没有。”刘定伯揽过刘二两的肩膀,招他走近些,“这你就不懂了吧。”

刘二两十七岁,长得比刘定伯稍矮了些,高倒是高了,只是身子单薄,看着仍是一副少年骨。

“像孙家,什么都不缺,只要孙永不谋更高的枝,与其把女儿嫁出去,不如招这么个女婿来,进家门前别太各色,没什么不妥贴的往来,进家门后反正又成不了什么气候,放进家门也放心,老爷子在时由老爷子操持家业,那孙婉君也不是等闲女子,以后都交由她来把握,等有了后,再向下传。你到孙家要享一辈子福的。”

“这还是夸我么?”

刘定伯转过头劝慰一句:“不像夸你,但这是得天独厚的,比满腹经纶、名门望族什么都来得有用。”

只见刘二两脸色又变过一遭,刘定伯顺着那目光看过去。

由对面又来的三四个人明显用意不善。持兵器进北樊廊已是宽限,行走江湖的都知道在十四道还是收了神通为好。这几人如此明目张胆,并非善类。

刘二两自认在十四道这错综成网的地界,还没他甩不脱的人。

“分头走!”

刘定伯沉声叮咛了一句。二人刚一转身,脖颈上挨了记手刀,各自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仍是夜色。

刘二两四下摸了摸,以为自己趟在棺材里。

倒不是前宽后窄,只是一个大木箱而已。

借着淡淡月光,隐约看见几个人站在对面,刘二两眯眼细数了一遍——八个人。

他转过头,刘定伯才醒转,从箱子里坐起身,立即被此情此景吓得说不出话来。

刘二两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怕。既然对方没立刻取了他二人的小命,反而不顾麻烦带他们,是有话没说,有事未了,就还有转圜之机。他想到这里,于是多了份闲心扭过身来揶揄刘定伯:“你又招惹哪位小娘子了?”

“我?”刘定伯一愣,低头理了理袖口,“我刚想问你。”

“你问我?能搞出这种阵仗的,容我数数。”

刘二两装模作样,扳着手指由左手数到右手,再从右手数回到左手,嘴上嘟哝一阵,状作再数几个来回。

“好了。”

刘定伯跨着木箱一把拍掉刘二两的手,“别数了,数得我心烦。”

刘二两这才交了实底:“前几天,’棺中鼠’来找陈秀才——”

“那个登了侠踪评和奇门评的’棺中鼠’?”

“是啊,他要是早几年来,这事我连说他二十一天。”

“他找陈善修什么事?”

“‘棺中鼠’来杀陈秀才,人没杀成,倒是来得快,逃得也快。”

“当真?”

刘定伯日日去茶馆听刘二两说那些江湖轶事,刘二两猜他多半有个侠客梦不足为外人道。

“还有昨天,你也看到了,一个冒充云水派弟子的和一个山海宗弟子。”

刘定伯慨叹了声:“我白活了三十几年,这种事怎么没叫我遇上?”

“你这不就遇上了吗?”他指头一调,指了指那八个站定像木桩一样的人。

在刘二两眼里,刘定伯过的那种安生日子,与江湖侠士过的可相去甚远。刘定伯这半生没什么大起大落,就算说家道中落也没落到哪里去,贩胭脂水粉的生意为一帮小娘子照应,有几个颇中意刘定伯的,连他刘二两都看得出,也算过得如鱼得水了。给刘定伯一柄剑,刘定伯也不会去闯荡江湖的,多半听他在十四道茶馆说说。

这时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刘定伯二人都聚神看着。

那人道了声:“少掌柜。”

黑夜里火折子中一点暗红也分外醒目,那人点上一盏灯笼,火光渐起,照亮了来者的面容。

“老高?”

刘定伯与刘二两异口同声道。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独眼老高笑着向刘定伯二人拜了拜。

此时站在木箱前的那八个人已不知去向。

因四处不掌灯,粗看格局这可是不小的一个庄院,但建筑式样略显古怪,别说刘二两,连刘定伯从未见过。

由老高带路,刘定伯、刘二两走到不远处的一间房中,陈设古朴,房中置一桌,菜品热气腾腾,可见才上桌不久。

独眼老高之外,他二人再没见过其他人,老高借由离开,刘定伯就任他去了,有些事等老高回来再问。

刘定伯也与刘二两约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不在此刻忧心,反倒围绕老高的事聊了起来。老高此前在酒庄做了七年,刘定伯对他还算放心。有些人就是不声不响,好似闷热天里一声惊雷,不知道又要惹来什么样的风雨。

经刘二两一番怂恿,刘定伯缓缓开腔说了当年酒庄的事。

“本打算……然后李成舟他……接着我……后来酒庄就没了。”

“什么嘛,细说说看,我想听。”

“算了,真没什么好说的。”

不多时独眼老高回来了,进了门先向着刘定伯一鞠躬:“少掌柜。”

然后带着刘二两出了门。

门外两人守着,不知这两个人跟在独眼老高的身后来的,还是刚才一直守在门外,老高一挥袖示意二人退下。板着脸的老高马上又变成了刘二两认识的那个老高,搓搓手,比着刘二两头顶。

“都长这么高了。”

老高那目光喜庆得就像望着秧苗。

大通镖局来收酒庄那天,除了刘定伯是被客客气气请出去的,有几个资历老的酿酒师傅和忠心堂倌还和镖局的人起了冲突,刘二两亲眼所见,后来他和刘定伯说起这事,都猜独眼老高离开了十四道,回家务农去了。家在安滨一带,种种茶什么的也说不准。

“老高,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老高的笑是挂在面皮上,刻在骨子里的。他一不笑,刘二两就觉得不对了,那准是遇了天大的事。所幸老高仍对刘二两笑着。

“今天先说你的事。”老高又改口道:“你爹的事。”

“又是我爹的事。怎么?那个姓刘的侠士找到了?”

老高说:“你们找错人了。”

“什么?”

“他姓柳。”

“姓柳啊。”刘二两喃喃道,“那我就是柳二两。”说完颇没味道地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柳姓侠士不是你爹。”

老高这个人总是把话吊着一半不说,这要是放在哪个侠客小传、江湖异志里,保准是个世外高手。刘二两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这个姓柳的现在在哪?那我爹呢?”

老高没答。

他不死心,又问老高:“老高,我们现在在哪?”

老高也没正面回答他。

“回去吧,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刘二两走回房间,刘定伯坐在桌边等他,两根手指搭在桌边,交替敲打着。

“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他们找到我爹了。”

刘定伯又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

“好啊,这下酒庄有着落了。”

刘二两的心思又被刘定伯的这句话牵了回来:“酒庄?”

“我想着大通镖局的镖师通行四方,在江湖上又结识了那么多侠士,运镖的时候多些心思留意一下,没准就能找到你爹。”刘定伯的声音弱下去,化成一句嘟哝,“就答应李成舟重金相酬。”

刘二两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就把酒庄酬出去了?不是你自己时运不济么?”

“哈,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哪知道后来又让李成舟摆了我一道。”

刘定伯摇摇头替自己又斟满一杯。刘二两见他满杯抬起,空杯放下:“以前我爹常说我狼心狗肺,现在我总算懂了。”

“那你怎么都不说酒庄的事?”

“和你说有用吗?让你给我说书说一辈子?”

不到一刻钟,独眼老高再次推门进来,刘二两已经在房间里踱过几圈,还没落座,老高又将他招了出去。等刘二两再回来,刘定伯看不出个所以,只好开口问了。

“你爹是哪个?”刘定伯的筷子挑向鱼肚,将肉质细软,颇肥美的一块托在筷头,又问:“老高呢?”

刘二两没说话。

“说话,我好向你爹去讨个酒庄回来。”

听了刘二两的话,刘定伯手上一顿,立即将筷子放下。

“你去讨吧。李晚风死了,早就死了。”

刘二两说。

那语气很淡,刘定伯差点听不出“死”这个字。

这消息来得好倒是好,只是晚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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