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神为他（亚当）创造她（莉莉丝）神看到她满是脓和血；
于是神从他身边将她带走，并第二次创造她（夏娃）。
因此说：这次她是我骨中的骨。
——《释经》（约公元250年）
恶魔要与野兽相遇，
野山羊要与伴偶对叫；
莉莉丝必在那里栖身，
自找安歇之处。
——《以赛亚书》34：14（约公元382年）
拉丁语《圣经》，圣哲罗姆本[1]
爱尔兰，托拉戈岛
当天晚上
布丽吉德穿过拥挤的会议厅，避开引导宾客入座的男侍，与利亚姆站在一起。
“是你，还是莫里甘女神召唤了我？”利亚姆轻轻地问。
“莫里甘女神。”布丽吉德将嘴巴附在利亚姆耳边说道，这引起了他过去的回忆，“我也被召唤了。”
“什么时候开始？”利亚姆问道。
“快了，”布丽吉德回答说，“主要是奎因一直很抗拒。他和尤娜得耗尽所有勇气，才能同意把孩子们送去参加不死测试。”
“布丽吉德，见到你太好了，”帕特里克插进话来，握住她的双手，“你的单身守誓还顺利吗？”
“目前为止还不错，我亲爱的朋友。”布丽吉德答道。
“好吧，万一你几时改了主意，一定要告诉我。”
“你会是我告诉的第五个人。”她回道，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总比最后一个要好，我猜，”帕特里克说，“除非那就是最后一个。”
布丽吉德朝利亚姆斜过身子耳语道：“你会是第一个。”
“帕特里克，”特洛国王打断了他们，“过来和我坐在一起。”
管家皱了皱眉，迅速在贵宾单上草草做上标记。
利亚姆和布丽吉德被安排在本来留给维京人的那张桌子。装满了热气腾腾的牛肉、甘蓝菜、胡萝卜和烤榛子的大盘子，还有大罐大罐的麦芽酒和葡萄酒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房间。酒杯不停地空了又满，谈话转到每个人都关心的问题上来：凯拉什不仅煽动斯基格树精搞动乱，还在联合其他希族族群。“莫里甘女神不在，我们怎么能守住泰尔提由之约？”梅斯大法官在长桌上发问。
毛兰大人站了起来。十年前，这位梅斯王国最大的领主19岁时，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巨额财富，如今在伦斯特和阿尔斯特王国境内，他的地产也与日俱增。他对凯尔特大帝之位的潜在野心可谓众所周知。利亚姆注意到毛兰的座位从特洛国王的桌边被移走了，这或许是由于，他给予维京人伐木许可的举动违背了特洛虽未公开但足够明显的意愿。
“莫里甘女神已经离开超过八十年了，”毛兰大人尖利的嗓音和他的相貌很匹配。“她的时代过去了。我们不再需要女神。你们心里都清楚。我们得将自己的土地从所有希族手里夺回来，不只是斯基格树精那些恋树狂。在座的各位谁不是不堪其扰？谁乐意盖座房子还得让希族同意选址？乐意耕种土地前总得奉送礼物？乐意向什么人卖树也做不了主？”散布在大厅里的支持者们纷纷举起酒杯表示同意。“我说，别再跟希族商量什么了，也别再送礼。我们需要的是一位大帝，将希族赶回他们的地下巢穴去，永远别上来，或是把他们都干掉。”
“而那位大帝就是您喽？”利亚姆脱口而出，语带嘲讽。
“你们这些混血杂种都是探子。我要是大帝，会把你这样的东西连同希族一起从我们的世界里清除掉。”
“你怎么会那么想？”塔拉的大法官问。“你忘了历史上那些残酷的教训了吗？你忘了泰尔提由之战，我们凯尔特人被希族围攻得有多惨吗？要不是大帝最后明智地订立盟约，没几个人能活得了。我们必须和中央王国的兄弟们继续合作下去。”
“我们现在要强大得多，”毛兰反驳道，“我们的德鲁伊已经学会了希族的本事。维京人会加入作战，加洛格拉斯人也一样。这一次我们会取得绝对胜利。”
“什么价码都不会让加洛格拉斯人与我母亲的族群开战。”利亚姆此时已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把匕首。
“大人们，”特洛国王打断了他们，“女士们，行会首领们，朋友们。在塔拉即将举办的曲棍球赛上，与我同辈的国王、女王乃至大帝本人都会面对这个问题。不过，现在咱们别辜负了眼前的美酒，我确定它是全爱尔兰最好的，这可是我们慷慨的维京请愿人从欧洲大陆的锡耶纳带来的。鉴于他们离开得早，剩下的酒足够你们大醉一场了。”
特洛举止夸张地给一个方型双耳的银质大酒杯里斟满了酒。自己先在一角呷了口酒，然后把它举向前方。“敬爱尔兰：为她的土地、月光，以及所有崇敬这一切的子民，包括基督徒。”他把酒杯传给帕特里克，后者拿起酒杯的另一只耳柄，换了个角喝了一口。酒杯总是根据日晷上投影的方向依次往下传递。
“跟我们说说，帕特里克，你的那些圣书里有没有提到过希族的起源？”特洛问道。
帕特里克站起来，将酒杯传给坐在他左边的一位女士，从她开始酒杯将环绕整个房间传递一圈。此刻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期待着听一段真实的传奇。不过这安静里带着某种挑逗，如果说有什么比得上凯尔特人对一个好故事的喜爱，那就是嘲弄一个口齿不灵的说书人了。
“当然有，”帕特里克回答道。“上帝创造了万物，包括拿非利，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希族。”他从皮口袋里掏出两部厚厚的大书摆在桌上，那是一部爱尔兰语《圣经》和一部犹太教的《光明篇》。
“我们爱尔兰《圣经》里写下了一切。”他说着，一只手放在面前较厚的那本书上。“就在《禧年书》和《以诺书》中，基督本人都曾引用过。罗马教廷妄图隐瞒中央王国的存在，于基督受难的三百年后将这两卷经从《圣经》里删掉了。我们的犹太教教友在《光明篇》中保存了其中的一些内容。”帕特里克指了指另一本书。
“说下去！”身着五色服的铁匠行会首领嚷着，“单说希族的故事！好好讲！”
帕特里克举起一只手。“别担心，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的。故事里有的是性交、乱伦、暴力与复仇。”见自己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接着说起来，“一切始于莉莉丝不愿和亚当睡觉。他们是同一天用同一抔土做成的。因此谁也不愿屈居下风。”人群中发出几声嗤笑。
帕特里克继续讲道，当上帝意识到他们两人不可能为人类繁育后代，便创造了夏娃，她成为亚当温顺的妻子。莉莉丝则因上帝没有为她另造一个丈夫而狂怒不已，逃离了伊甸园并与堕落天使媾和，很快就成了大恶魔萨麦尔的最爱。莉莉丝和萨麦尔策划了一起复仇。萨麦尔装扮成一条蛇溜进伊甸园，轻而易举便引诱了纯良的夏娃，与她生下了该隐。上帝看出夏娃和亚当并不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人，便将二人逐出伊甸园，来到我们熟悉的这个世界。之后亚当与夏娃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亚伯。然而，半魔半人的该隐出于对姐妹的嫉妒，愤怒地杀掉了亚伯。亚当将他赶出了自己的新家园。
“莉莉丝发现，该隐身上既存在自己渴望重新拥有的人性，又有自己在床上喜爱的邪魅特性，便抛弃了恶魔萨麦尔，与混血者该隐在一起。他们生下了许多孩子，但每一个都被上帝和萨麦尔所诅咒。”
“这些孩子就是希族吗？”从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基本如此。莉莉丝的孩子们都是邪恶的怪物，但其中的女性却能装扮成美貌动人的人类女子模样。这就引发了希族血统的另一个来源。”
帕特里克栩栩如生地描绘说，当莉莉丝和该隐不断生育时，亚当也有了一个替代亚伯的儿子，塞思。塞思出名地喜爱冒险，很快便开始向故乡以外的地方探索，即便亚当一再警告他，一旦他离开，上帝将不再保佑他。然而塞思对上帝的保护半信半疑。他曾见过传说中的圣洁天使，看到他们利用上帝赐予的男儿身，从天堂偷偷跑出来溜进塞思姐妹们的帐房，看到女子们获得还是处女时从未有过的狂喜。塞思害怕，很快天使们日益满溢的欲望就会超过姐妹们所能给予的，他对后果忧心忡忡。
“因此他穿越了广袤大地，向着大海走去。在晴热的一天，一声惊雷似的巨响将天空炸开。无垠的蓝天被黑暗撕开一道裂口，星星在其中闪烁。塞思躲到一个沙丘后面偷偷往外看。裂口处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左奔右突，幽暗中变幻着金色、绿色和橘色的光。那便是天使之战。他躲了很久，直到远处的战斗声换成了近处的欢笑声。他慢慢爬到沙丘顶上，看见莉莉丝的三个女儿赤身裸体在海岸边晒太阳。其中一个满头乌发，另一个有着栗棕色头发，还有一个秀发火红。她们的名字是班哈、福德拉和艾莉欧。”
“塞思欲望难抑，也可能是中了蛊惑。他从藏身处走出来，姐妹们立刻用怀抱迎接他。她们极度渴望塞思的身体，狂喜地拥抱着他，争抢着成为躺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我打赌红头发的赢了。她们总是很厉害。”一个衣服上只有三色的男人宣称，他显然已经喝多了。
“很明显，塞思才是那个赢家。”帕特里克强调说，“不过，六天后，四个人都筋疲力尽了。他们发现有几根木头从海里冲上岸边，便决定做个木筏在晶莹的海上漂流。然而，上帝已看到这个乱伦的场面，他等待着。当班哈、福德拉和艾莉欧刚爬上筏子，塞思还没来得及上去的时候，上帝掀起一场大风吹翻了它。”
“上帝本可以将她们全部淹死，可是他察觉三姐妹每人都怀上了塞思的孩子。上帝展示了他的仁慈，尽管不是出于喜爱。他将木筏送到这片伟大领土的岸边。之后，她们每个人都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共是4个男孩和2个女孩。这些孩子继承了莉莉丝女儿的魔法血统和塞思的人类血统，成为第一代希族。他们很快发展壮大，最终打败了当地的弗魔安。”
“感谢上帝啊，”坐在特洛身旁的一位贵妇有点不满地说，“你的那些书里有没有说弗魔安是怎么来的？”
“夏娃的那些女儿和以阿撒泻勒为首的堕落天使媾和，生下的混血后代是埃利奥德，弗魔安是其中一支。不过那是下次宴席的故事了。”
“在希族统治了整片大陆后，他们将其命名为艾莉欧之地，向三位母亲中最后逝世的那位致敬。”
整个大厅爆发出赞赏的喝彩，人们用餐刀敲打着桌子，双脚重重地跺着木地板。利亚姆承认自己更喜欢这个故事，而不是希族母亲曾告诉他的那个，关于来自亚特兰蒂斯的船载着幸存者在迷雾中抵达大陆的故事。他转过身刚想跟布丽吉德讨论，却发现她正迅速地走过大厅。
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吸引了所有宾客的目光。尤娜走进来，怀里抱着出生仅十二天的艾丝琳，随后是抱着安雅的奎因。贵宾席上的人率先安静下来。利亚姆站起来走向布丽吉德，她跟在奎因身后。尤娜来到特洛面前，用空着的那只手扫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盘，让安静乖巧的艾丝琳躺在上面。
奎因弯下腰轻轻地对尤娜说：“你真的确定吗？”此刻大厅里一片静寂，他的声音听来字字千钧。
尤娜双腿绵软，她紧紧抓住桌子让自己稳住。利亚姆靠近了些，以防她突然倒下。可是尤娜已站牢了，直视着丈夫的眼睛，点了点头。
奎因把安雅也放在桌上，退后了几步。利亚姆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她们会没事的。”
奎因凝视着这位老友。
“我保证，她们会没事的。”利亚姆重复了一遍，“我正是因此被召唤来这儿的。”
尤娜语带犹疑地宣布：“陛下，我将莫里甘姐妹带来此地，请求验证她们的归来，并恢复其统治的权利。”
特洛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起手示意乱成一片的人们保持安静。大厅里的窃窃私语逐渐被抬起长桌时的刺啦声代替，人们在腾出的空地上站着，又恢复了寂静。
在场的人谁也不曾见过上一世莫里甘姐妹验证的过程，在这一天之前，也没有谁能说清不死测试仪典的规则到底是什么样的。然而就在今天，聚集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要发生什么，也清楚了自己的角色。
“还有谁要求验证，让自己加入联结？”
布丽吉德走上前去。“我，布丽吉德，公正合法、无偏无私的玛查修道会高阶女祭司，召唤测试。我在梦中听见女神的命令，如果验证失败，我将奉上自己的性命。”
“测试开始吧。”
尤娜小心翼翼地打开女婴们身上的白色亚麻裹被，让她们赤身躺在桌面上。两个女婴解放了的手脚好奇地在空中挥舞，王冠般的一撮红发在她们头顶闪着光。尤娜转向人群，请求道：“请给我一把用普通的铁制成的刀，未经施咒的。”
七个离得最近的人取出自己的匕首递给了尤娜。她仔细检查，最后选定了一把陌生女人给的小刀。那是把形制优雅的小刀，配有象牙刀柄。她转身对着女婴艾丝琳，扬起小刀，又停在半空，刀尖在女孩胸部上方颤抖着。人们全都屏住呼吸。一滴泪水划过尤娜的脸颊，接着又是一滴。她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刀尖从皮肤刺入那颗小小的心脏。
艾丝琳没有哭，只是盯着母亲看，此时她大大的眼睛已经从灰色变成了明绿色。然后她打了个哈欠，看向姐姐，后者的眼睛也同样变了颜色。
尤娜松开刀柄，瘫软在奎因的臂膀里，而他们紧张的注视始终没有离开过孩子。
“谁去移除匕首？”布丽吉德问道。
“我去。”利亚姆自告奋勇地说。
布丽吉德微笑着看着这个多年前的初恋，回答说：“不。”
利亚姆点点头，走到桌前姐妹俩的旁边，而这时艾丝琳兴高采烈地咕噜着，并不在意自己胸前突起的匕首。利亚姆的举动表明他宣示对莫里甘女神复归毫不动摇的信念，并将奉献自己的一生来保护两姐妹。接下来要验证的，是姐妹俩的统治权。根据凯尔特法则，需要一个挑战者。
布丽吉德的视线环顾大厅，出乎意料地喊道：“毛兰大人，您愿意移除匕首吗？”
“毛兰！毛兰！”人们赞成地高呼起来。
布丽吉德满意地看着每个人都加入了这有节奏的高呼，挥手示意毛兰上前。
毛兰把头扬得高高的，皱着眉头走到姐妹俩近前。他俯视着艾丝琳绿色的眼睛——这说明她与姐姐安雅，以及魂界的安楠已经结为一体，代表着莫里甘女神本人。这时，一小股血溅到他的手上。他盯着艾丝琳胸膛上被小刀刺开的半英寸粉色刀口，然后探查起刀片和自己手上的鲜血。
接着，毛兰大人转身面向众人，单手取出了匕首，一滴鲜血从刀尖滴落。为了证明匕首上未曾施咒，他根据要求用另一只手抓住刀片，将它从刀柄里拔出来，刀片割破了他的皮肤，直刺入骨。留下的刀口即是毛兰大人对其他挑战者的宣示，表明他已确信重生的艾丝琳和安雅享有统治权。
帕特里克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一个银制十字架，它穿在颈间的一条皮质编织链上，垂在胸前。如果这是一场基督教仪式，他会说自己见证了奇迹。不过他并不在意用什么词语表达。他再一次惊叹上帝以这么多种方式在这片魔法土地上显示神迹。他们可以给神或是女神起上各种名字，达努、弗雷、莫里甘等，不过在帕特里克心里，他们都是同一个上帝。
而这位莫里甘女神，尤其让他想起许多信条。如同三位一体的圣父、圣子、圣灵，她也有三种面目，只不过她将其中两种以人类形态送到世间。帕特里克知道所有关于莫里甘女神的故事，只不过他一直都将其当作纯粹的神话和奇幻传说。今天的事指向了传说中1500年前的那场可怕战争——以签订泰尔提由盟约终结的凯尔特人与希族之战，如今对他来说，是活生生的事实了。
凯尔特人曾凭借锻造铁兵器的知识，以及从堕落天使阿撒泻勒和西姆扎斯那里学到的施魔术，成功占领了爱尔兰。最后一次残酷的战争以和解告终。冰天雪地、血水横流的战场上，凯尔特和希族在成千上万的尸骨旁展开谈判。在歌者阿默金的见证下，凯尔特和希族的大帝们达成和解，缔结了泰尔提由盟约。这两个种族，一个魔族，一个人类，都请求各自的神灵永远护佑这份盟约，将可怕的噩运降临到打破它的人身上。他们很快发现，莫里甘女神回应了请求。
当时，凯尔特人和希族一同挖了口巨大的深井，点燃了它。他们没有理会那些食尸怪物急欲啃噬尸体的嘶叫，把尸首从战场上拖来，丢进火里。每一具尸首都让火势更旺。
这项阴郁的工作接近尾声时，希族大帝走到一名奄奄一息的凯尔特武士身旁，在血迹斑斑的泥淖中跪下来，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当他用污浊的手轻抚她的脸庞时，她的眼睛睁开了。他误解了她眼里的含义，掏出了自己的匕首——长长的，刀刃如针尖一般细——从她的腋下，顺着心脏的方向猛刺下去，希望令她平静地结束痛苦。意外的是，生命并未从她身上消退。在抽退匕首时，他突然感觉到另一种心跳，那是一个生命力旺盛的女婴的心跳。
这便是不死测试仪典的由来，帕特里克回想道。他从桌上捡起那把断掉的匕首，注意到艾丝琳的血滴仍在上面。
在泰尔提由，凯尔特大帝将这名神秘的女人安置在离火葬死者处最近的帐房，尽力保证她身体暖和。在所有尸首都丢进火里后，两位大帝曾下令让火堆一直燃烧。若是这无人认识的女人和她未出生的女儿死去了，她们也将与其他武士一样埋身火海，而她们看上去也确实命不久矣。
在战士遗孀——她们是玛查修道会的创立者，目前由布丽吉德领导——的坚持下，这场火燃烧了九个月。这个女人无法说话，也不能吃饭、喝水，看上去只靠着从巨大火堆中飘进帐房的浓烟活着。终于，她在女儿出生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的女儿不止一个，而是一对。希族大帝为较大的孩子赐名安雅，凯尔特大帝为另一个赐名艾丝琳。之后的每一世莫里甘姐妹都承袭了这两个名字。
帕特里克从基督教义得知，神灵，或就爱尔兰而言的女神，不能只在凡人世界安放自身。有一部分莫里甘女神存在于彼岸世界，名叫安楠。当安雅和艾丝琳的身心合为一体，据说安楠将赐予她们力量。这力量相当惊人，到14岁的时候，她们会拥有超过一百名凯尔特武士或希族巫师的能力。
在那之后的几百年间，莫里甘女神曾十一次重返人间，每次都是爱尔兰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候。有时是远敌来侵，有时是祸起萧墙。每一次，人们都最终发现，放弃争夺统治权是最好的出路，哪怕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女神。
这次是凯拉什妄图破坏盟约，帕特里克想。这一世莫里甘姐妹是来对付他的。只是还要先经历七年的训练：安雅要成为德鲁伊，艾丝琳则是武士，然后是归心大典。在第二个七年训练之后，她们将结合为莫里甘姐妹，那时她们才能真正统治爱尔兰大陆和中央王国。
帕特里克看着利亚姆和布丽吉德每人怀抱着一个婴儿走出大厅，奎因搀扶着啜泣的尤娜。他们再也不能拥抱自己的女儿了。依据传统，姐妹俩的生身父母不能再靠近她们，以防人类感情影响她们在女神母亲的教导下结为一体。
他们一走，毛兰就急匆匆地跑出去包扎伤口。众人慢慢地回到座位，有些人低声讨论着，更多的陷入了默默的沉思。
特洛国王用拳头敲着桌子说道：“管家，开放城门。准备好宴会厅。让传令者走遍四周每个村落。清空酒窖和储藏室。宰上十二只猪去烤。今夜我们不眠，今夜我们狂欢！我可不要自己在城堡里乐呵。莫里甘女神重生了！”
欢呼声响彻大厅。
“你们的家人如果就在附近，现在就去把他们带来！今夜我们要创造历史！把吟歌者叫来，为今夜写首歌。”
带着护卫的贵族立刻遣派他们回去报信，其他的则亲自奔向马厩。剩下的人倒满了自己的酒杯。
“帕特里克，”特洛边说边用力拍着修士的背，后者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这真是一段新纪元的开始。”他为帕特里克添上酒，然后摸索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链，从衣领内拽出一个皮质小袋。“这里面装着前一世莫里甘女神的一枚心片，我的前任郑重地将它托付给我。如今，轮到我带着它参加归心大典了。”
离这样崇高的圣迹如此之近，帕特里克感到有些窒息。
归心大典是由第一世安雅和艾丝琳创设的，一个充满魔力与优雅的典礼。
每一世莫里甘姐妹在其人类躯体用之殆尽的时候，将聚在一起，由凯尔特和希族大帝共用一把银刀将她们的心脏取出，分成十四枚心片。这些心片将托付给来自凯尔特和希族的各七名托管者。不过，即使莫里甘姐妹才刚刚逝去，族群间的不和也使得这些心片从未公平分割过。
之后，在姐妹俩七岁生日后的第一个冬至，归心大典将在一个古老的石制方尖塔内举行。这座塔坐落在希族城市博因宫的中心，被一座混合了泥土和青草的土丘所掩盖。顺着土丘的是嵌入了的八英尺厚的石英石，它构成了新月形的拱顶。从拱顶之下走入，沿着笔直的长廊设有三个房间，分别位于长廊的尽头和左右两侧，形成一个十字架的形状。帕特里克一直很好奇，在基督教进入爱尔兰之前，凯尔特和希族是怎么想到采用这种形态的。
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新一世莫里甘姐妹要躺在通往十字架中心的长廊入口处。她们的左手边坐着希族大帝，另一边是凯尔特大帝，尽头处是留给莫里甘女神的另一部分安楠的。在玛查修道会女祭司们上百年的精心看管下，由泰尔提由的那座火堆演化成的木炭仍在燃烧，此时将被放在姐妹俩中间的一个火盆里。布丽吉德将在其中放上一个铁碗，七名凯尔特托管者和七名希族托管者要同时进入走廊，把心片放进碗内，向姐妹俩鞠躬致意，再退回去。
当太阳升起，第一缕光线从拱顶上方的一道窄缝中透进来（只有冬至日才会如此），由左至右照亮那些展现泰尔提由之战的雕塑，直至那幅女神绘像沐浴在阳光里。在那一瞬间，十四枚心片将化作两缕浓烟，缭绕在姐妹俩身上，最终被她们吸进体内。
帕特里克知道，归心大典之后，她们便将学习真正的统治术了。
在帕特里克想象那场大典的多年后，尤娜和奎因女儿们七岁生日后的第一个冬至，归心大典举行得却并不顺利。就在那天日出前不久，凯拉什派人送信说，他将不会归还由斯基格树精保管的心片。凯拉什更宣称说，没有这枚心片，姐妹俩就不能结为一体，依律也就不能统治爱尔兰。然而凯尔特和希族大帝都决定不理会他的说法。大典照常举行，只是少了一枚心片，也少了些许青烟。
从那个清晨起，直至艾丝琳和安雅14岁生日的前几天，她们遭到斯基格树精偷袭，不计其数的德鲁伊曾试图预测姐妹俩的未来。主要的结论是，此事的影响将在她们合体后展现出来。
然而，没有了安雅，也就不再有什么合体。
注释：
[1] 据《圣经》和合本而译，根据文意略有修改（hairy one，英语中有旷野的山羊之意）。——译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