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四个人见樱娘和金铃把他们当成要饭的,顿时你瞅着我,我瞅着你,都不敢进来。
樱娘从厨房拿出两个大饽饽,金铃则拿出了两块玉米饼子。平时若有要饭的来了,樱娘也顶多给几个饽饽或玉米饼,那些要饭的还感恩戴德的,因为他们在别的家门口大多是要吃闭门羹的。
他们一接过饽饽和玉米饼子就大口吃了起来,看样子是饿坏了。但是他们站在门口吃,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樱娘也不好赶他们,转身回屋准备接着吃早饭,叫金铃也回屋去吃。
金铃一共只摊了四块玉米饼子,她和季旺一人只吃一块,还没吃饱哩,但是剩下的两块已经给外面要饭的了,她只好再喝一碗粥算了。
“季旺,你吃饱了么?”金铃自己有点不饱,她觉得季旺是个大男人,应该会更没吃饱才对,“要不要再摊几块饼子?”
“不用。”季旺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忽然,他反应过来了,“不会是你没吃饱吧?”他仰头长叹一声,“完了,我养不起我的男人婆了,男人婆要把家给吃穷了。”
金铃在桌子底下猛踹了他一脚,“不许再叫我男人婆!”
季旺揉了揉腿,跑到他们的卧房里,从桌上的盘子里拿出两块枣糕,兴冲冲地来到厨房递给金铃吃,笑嘻嘻地说:“多吃点,你放心,我养得起你。”
金铃有些感动地接过枣糕,甜蜜蜜地咬了一口。没想到季旺接着说:“我就当家里多养了一头母猪。”
金铃呛了一口,“你欠揍吧!”她站起来追着季旺打。
季旺跑出了屋,见小暖在院子里蹒跚地走着,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便问道:“小暖,你吃饭了么?”
小暖笑得两眼眯成了一轮小弯月,“吃……吃……”
招娣和仲平刚吃过了早饭,这会子招娣在叠着炕上的被褥,收拾着屋子,仲平在洗锅碗。
金铃走过来,将小暖抱在了怀里,她见外面四人吃得差不多了,就说:“小暖,咱们舀一瓢水去给他们喝好不好?”
她知道那些人可能还没吃饱,但也只能这样了,就端些水给他们解解渴吧。
金铃抱着小暖,给他们送过来一瓢水。这时招娣从屋里走了出来,喊道:“小暖,你在……”
招娣话还未喊完,顿时怔住了,两眼圆睁。瞧着门口的那四个人,她突然跑了过来,“爹……娘……,你们……”
招娣瞧着他们一身破烂衣,比往年穿得更不像样子了,顿时泪如雨下,“你们咋混成这个样子了。”
招娣她娘柳氏见到了自家闺女,当场哭开了,“我的闺女哟,爹娘实在走投无路,就想着来找你了。我和你爹哪怕饿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好歹活了几十年,只是你大弟今年十四,小弟才十二,都还未成人,瞧他们那可怜模样……”
柳氏哭得泣不成声,招娣扑过来,与她娘抱头痛哭。招娣他爹直叹气,两个弟弟红着眼睛,也是要哭似的,只是手里还捧着瓢在喝水。
这时尴尬的是站在边上的金铃和刚出厨房的樱娘,因为她们刚才把招娣的娘家人当成要饭的了。
招娣与她娘哭得差不多了,就把她领进了院子,她爹和弟弟们也跟着进来了。
柳氏瞧着薛家到处都贴着大喜字,抹净泪道:“你们家刚办了喜事?我们来不会扰了你们吧?”
招娣啜泣着,“无碍,是我家四弟昨日成亲。”
樱娘和金铃忙着去沏茶,刚才只是舀了一瓢冷水给他们喝,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失礼。
仲平早闻声赶了出来,他叫了声岳父岳母,便赶紧回屋再做一顿饭去了。仲平是个不爱多说话只干实事的人,他知道丈人一家刚才肯定没吃饱,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饭菜更让人觉得踏实了。
伯明抱着念儿出来了,一家人与招娣娘家都打过招呼后,便坐下来听柳氏讲她家的遭遇。
金铃不好坐下来听这些,她端来一碟瓜子和几块枣糕放在桌上,就忙活去了。若不是昨日办喜事,她屋里也不会有这些。虽然薛家日子好过了,这些吃的也并不是常备的。
金铃先收拾了碗筷,再去屋里拿她和季旺的衣裳出来洗。
樱娘和伯明是家里的大哥大嫂,这时可不好走开,必须得坐下来倾听的,否则会显得很不礼貌。招娣来薛家都两年了,除了仲平去过一趟齐山,她娘家从未来找过薛家,若不是被逼无奈,估计也不会找上门来的。
柳氏断断续续地说着,“前年你们家收了黄豆,仲平还给我们家送去过几斤黄豆种子。去年我们家就开始种了,本以为河挖好了,就不会再闹干旱,可是河挖一半就停下了。虽然去年齐山没往前干得厉害,可是收成也差,收上的粮食除了交赋税,剩下的只够吃半年的。虽然仲平当时也细说过怎么种黄豆,但我们仍没能种好,最后只收了一百五十斤。即便是这样,我和招娣她爹还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卖黄豆挣了九百多文钱。我们家可是从未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的,过年时家里还舍得买些衣裳穿,还给招娣两个姐姐家各送去了几斤黄豆种子和五十文钱。”
听到这里,樱娘觉得招娣娘家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今年也不干旱,只要好好在家种地不就行了,莫非家里出啥祸事了?否则这一家人没道理全都穿得这么破,混得跟乞丐一般。
招娣听得有些着急了,“那这到底是咋的了,日子不是也能将就着过么?粮食不够吃,不是可以用钱来买么,今年一斤粮才三文钱,有那么些钱,哪怕花掉了一些,剩下的也够买上两百斤了。”
“闺女哟,人算不如天算啊!好事才刚近,祸事就临门了!”柳氏哭得伤心,“就在十日前,不是刮了一阵歪邪风么,许多小树都被吹得歪倒在路边。咱家后面种的那棵大树没想到也被风给刮倒了,还不偏不倚地倒在了志儿他家的房屋上了,将他家的两间屋子压塌了不说,屋子一塌还将志儿的腿给砸瘸了。你说这不是造孽么,咱家啥时候出过这种祸事,啥时候害过人啊!”
招娣被惊吓住了,压塌了人家的房屋本就是件让人觉得很恐惧的事,竟然还把志儿的腿给压瘸了,这不是毁人一生么?
樱娘与伯明听了皆神色凝重,这确实是件大祸事啊。
招娣吓得脸色有些苍白,疑问道:“咱家那棵大树都长了近十年吧,根基牢固得很,怎的说倒就倒了?”
柳氏捶胸顿足道:“说来说去都怪娘啊,为了图省事,平时都不爱把牛系在栏里去,而是系在大树下,后来你那几位叔伯家用过牛后,也都跟着把牛系在那儿。可是你叔伯几家放牛又不勤快,每逢都是牛饿急了,才牵去放。那棵树被那牛劲日积月累地拉松动了。我那几日眼皮子还跳得慌,见树似乎有些歪,出事前一晚我还让你爹把树砍了算了,可你爹说这棵树要留着以后给你两个弟弟打家什,砍了放久了会烂掉,打算等天亮了赶紧多填些土脚实了,让树接着长。没想到,就晚了这么一夜,次日早上便……”
招娣她爹也后悔不已,这时只是不停地捶自己的脑袋。
樱娘和伯明也听明白了,可能就是因为这般,最后只好把房子赔给人家了,钱也赔给人家了,就连稍微好些的衣裳也都全赔进去了。
柳氏又道:“家里全赔空了,还搭上几亩地,志儿他爹娘仍嫌不够,整日骂骂咧咧、哭哭啼啼的。咱家理亏,没有话辩白,也知道志儿这腿是治不好的,若是娶不上亲,这一辈子当真是毁了。我们到你大姐家才住两日,她就被你姐夫痛骂几回,他们家也确实穷,整日喝稀的。我怕走后,你姐夫会打你大姐,就把身上仅有的二十文钱给了你大姐,要知道这点钱还是赔志儿他家时,我身上私藏下来的,没有被他们搜去。”
柳氏喝了口茶,接着哽咽道:“你二姐家更是穷,她婆婆一共生养了十几个孩子,自从过年后就断了粮,靠去山上挖野菜吃。我们压根就没想去找她,只是一路要着饭,可是饭也不是那么好要的,十家有九家轰我们赶紧走,偶尔有那么一家给点吃的,也不够我们四人分的,所以就沿着路来到了……你们家。”
他们以前就有要饭的经历,便养成了一到没钱或没吃的时候就去要饭。只是要饭的日子实在是苦啊,他们想着招娣家的日子应该不错,就摸到这么来了。
招娣泪珠子一直在往下掉,爹娘和姐姐、弟弟们遭这种罪,她是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