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空黛在凉亭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她并不觉得脑袋有多疼，只是感觉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内容记得并不清楚。
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在凉亭睡下了。她揉了揉眼睛，就看见了趴在小川身上呼呼大睡的吴牵，吃了一惊。她隐约感觉背后像是被刺了一下，回过头，视线对上了倚在石柱上的肖念如炬的目光。
这人真的喝醉过了？
“玄天天主，”肖念沉声道，“是你什么人？”
刚刚蹦上嗓子眼的心此时回落了些，肖念只是怀疑罢了。司空黛需要缓冲一下，她并不回答，开始梳理有些松乱的头发。她的动作温柔而娴雅，举手投足间是仙家的气派。
“你说我是谁？”司空黛低眉静静道。
肖念道：“我只知道姑娘称自己为小七。”
司空黛蛾眉微扬，想起了些什么道：“你不信。”
肖念听出这不是问句，是语气里带了点幽怨的肯定。
“毕竟这是女宿宫的内院，应当是玄天天主居住的地方。”
司空黛目光流转，打量着肖念问道：“那小七可不可以问公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啊？”
“是小七姑娘喝醉了带我们回来的。”肖念并没有撒谎，“小七姑娘走的时候对蛟龙说了一句……”他支起身子，朝司空岚走来，语气柔缓，目光里却似有嘲弄，“回家。”
司空黛抿着嘴，她开始怀疑肖念是装醉的，她走到还没醒的小川面前，扭了扭他的龙角，大声喊道：“小川！起床了。”
小川抖了个激灵，忽地睁开了眼，就看到司空黛一双含怒的美目，忙回头避开她的眼睛，又看到了趴在自己背上的吴牵，倏然起身，把吴牵摔了出去！
肖念赶忙飞身过去提溜住了吴牵的衣领，吴牵这时候终于醒了。
小川和吴牵四目相对，满脸写着惊恐。
“师父，这是长龙角的小伙子哪里冒出来的？”
“小黛……”小川刚想说话就被司空黛捂了嘴。她对小川使眼色道：“笨龙，叫小七。”
小川被司空黛那不这么干你就死定了的眼神一瞥立马没了脾气，颤颤巍巍道：“小七，哪来的小孩儿居然趴在本龙的背上？”
肖念笑道：“姑娘本名是小黛？”
“小七。”司空黛死不改口。
“对，是小七。”小川跟着回道。
“姑娘昨夜随意数了数酒杯中有七颗星星便告诉在下名为小七，”肖念眼里有着打趣之意，“那最初姑娘为何叫小七啊？”
“娘亲生我的时候，庭院里梅花开了七朵。”小川看着司空黛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也不禁笑了笑。
“笨龙，笑什么？”司空黛冷冷道，“昨夜的账想算算吗？”
“什么账，我不记得了？”小川耍起了赖皮。
“送我回家，你就送我到这凉亭了？”
小川解释道：“喝多了，飞不动了。”
“那你就停在玄天天主的院子里了？胆子怎么这么大了？”司空黛嗔怒道，“不怕天主降罪，抽了你的龙筋？”
“我是看着玄天天主长大的，她哪里舍得这么干？”小川满不在乎道。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司空黛似有深意地笑了笑。
“既然姑娘执意，我也不好违拗。”肖念让步了，“小七姑娘，我有些话可不可以问这位小川上仙？”
“请讲。”司空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川上仙应该同玄天天主、朱天天主姐妹很熟悉吧？”肖念将吴牵放下，人坐了下来问道。
“我看着姐姐长大的，自然对妹妹也是很熟悉的。”小川有些骄傲道。
“那有没有一个人，是两姐妹都非常在乎的？”肖念直直问出来了。
司空黛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她冷冷道：“你打听这是为了什么？”
“不知小七姑娘为何如此在意。”肖念有意无意说道。
司空黛振振有词：“事关姑娘家隐私，公子这样问……不君子。”
话还问的下去吗？
这话不是肖念能继续问了。
“小七姐姐，那你是怎么认识小川上仙的？”吴牵抬头，他一双清灵的眼睛望着司空黛，“可不许骗我。”
小川朝司空黛投去威胁的眼神，事关他蛟龙的尊严，由不得司空黛乱来。
“我娘亲留给我，”司空黛低头如实道，“她怕她去世以后我受别人欺负。”
说完她抬头望了一眼肖念，继续道：“小川是我娘亲的神兽，你可瞧见他的龙角了？蛟龙本是没有角的，这角是我娘去世前把所有自己的修为给了小川才长出来的。我娘亲爱极了我，却可惜没能陪我长大。”
肖念读不懂她这一眼的深意，眼里流露出了困惑，只是呆呆道：“小七姑娘，钟灵毓秀，令堂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
司空黛有些失望，忽然问道：“肖念，你是不是对谁都是这样温柔的？”
“温柔？”肖念哂笑道，“小七姑娘言过，这只是人之常情。”
“我没在夸你，”司空黛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神情，“对谁都温柔的人，就是无情。”
“那小川上仙又怎么会看着是看着玄天天主长大的呢？”吴牵忽然问道。
“玄天天主小的时候曾经掉到过海里，我刚好路过救了她。”小川解释道。
“那你是听小七姐姐的话，还是听玄天天主的话？”
“我听小七的话看的是情分，我听玄天天主的话看的是命令。”小川回答的滴水不漏。
肖念问道：“若是小七姑娘的朋友要帮玄天天主，需要你帮忙，你会出手吗？”
“那时当然！”小川毫不犹豫。
肖念道：“恳请小川上仙助我一臂之力。”
“帮你？”
“我是小七姑娘的朋友，打算帮助玄天天主。”肖念道，“不该帮吗？”
“我怎么信你？”
肖念道：“我知道两姐妹要找的人。敢和小川上仙一赌，五个问题以内猜出是谁，小川上仙必须帮我这个忙。”
小川望了望司空黛，司空黛朝他点点头。
“好，我只回答是与不是。”
肖念思索片刻，问道：“此人是两位天主的至亲，是也不是？”
“是。”
“此人不是两位天主的父亲，是也不是？”
“是。”
“此人是两位天主的母亲，是也不是？”
小川忽然意识到了肖念的策略，五个问题原来如此，兄弟姐妹都问个遍，他只能无奈道：“不是。”
“此人是两位天主的兄长，是也不是？”
“是。”
至此，肖念笑了笑道：“运气不算太差，小川上仙，有劳了。”
“你没说出他的名字，不算赢。”司空黛反对道。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只要我知道他与玄天天主初次见面的地方，我就能找到他！”肖念肯定地说道。
司空黛平静道：“你输了。你不可能找到他的。”
“乾坤倒逆阵，朱天天主五年前就用过了没找到他；地府，玄天天主也去过了也没寻着他，这世间已经再无他的踪迹，你夸下什么海口？”小川跟道。
“死者固然不可复生，可是见他一面，贪图的是什么呢？”肖念神秘莫测道。
司空黛像是忽然遭了一问，说不出话了。为了找他的来生花了十六年的光阴布阵，为的是什么？
有未说的话没有说，有未尽的情没有报。
“我只说帮你们找到他，可未说是什么时候的他。”肖念神秘地笑了笑。
司空黛和小川都是一惊。
但是旋即，两个人都心里明了了——乾坤倒逆阵。
司空黛颤抖地问道：“你回去会把他带来的，对吗？”
肖念在她的嘴唇上比划道：“天机不可泄露。”
风过凉亭，司空黛看着肖念和吴牵的模样，有些恍惚了。
数年时光似乎在他们身上未留下任何踪迹，他依然是那样一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潇洒自若，而这孩子的眼神一直如清澈如许。
司空黛眼神迷离了一会儿，然后她别开肖念的手，嗤嗤笑了，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肖念啊肖念，”司空黛神秘地眨眼道，“此番你也欠我一个情，所以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肖念赔笑道：“小七姑娘这情也好恩也罢，我怕是只能记上个一天，逾期不追。”
而我却能记很久。
司空黛有些委屈了。
“那我有不情之请，你要不要听一下，”司空黛突然眨着眼睛问道，“今夜能陪我看看北海上的星河吗？”
肖念确信地点点头道：“我们会在海滩上等你的。”
小川似乎有些不悦道：“小七，你是在约这位公子吗？”
司空黛抚了抚他的龙角，若无其事道：“是啊，人家欠我个天大的人情，我还不能要求得过分一点吗？”
小川心道，他家小黛这是脑袋被神兽踢了，人家求着都未必能见到她一面，她主动约别人还算是要求了？
吴牵看出了小川的不满，忽然问道：“小七姐姐，小川上仙厉害吗？”
小川骄傲道：“我本是海中蛟龙族，修炼百年，比你们这些毛孩儿厉害多了。”
“那小七姐姐可不可以今晚带着小川上仙一同来啊，”吴牵拍着手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龙族呢！”
“答应了便是。”司空黛爽快道。
吴牵冲小川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帮了他一个忙。小川懒得理会他，这算是帮忙吗？简直是搭进去一条苦力龙啊！小黛花痴也不是这么犯的啊。
他本想反驳，但是目光一碰即司空黛藏有冷意的笑眼就退了回来。心道，小妮子长大了，不由他了。
“小七姑娘什么时候送我们离开？”肖念恭恭敬敬问道。
“一早便送。”司空黛浅浅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