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秋叶黄。
对于江城这样一个群山怀抱、大江环绕的城市来说,秋天总是来的很早,山中峰谷间的树叶黄了,城里江景广场上的树叶也黄了,一夜秋风过后,落了不少下来。
清晨,江景广场,那栋九层高的办公楼前,一位身材略显佝偻的老人,头戴黑色防风鸭舌帽,遮住了大部分的脸,身穿灰色夹袄,腋下的线缝开裂,大片的棉絮露在外面,如落叶般在秋风中飘舞,老人手握一把竹帚,低着头动作略显迟缓默默的扫着地上的落叶,江景广场周边的商户没有人记得这位老人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广场上扫落叶的,大概是从今年这个秋天开始时就在这儿了,也许要更早一些吧,反正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这个老人又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实在是无法引起人们的注意。他就这样有些突兀但又像是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广场上,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一丝不苟的清扫这个广场,就像他本来就属于这里一样。
一对母女飞快的穿过广场向江景集团的那栋大楼入口奔去,母亲三十岁左右,身穿一套崭新的整齐女性职业装,盘头小西装,西裤高跟鞋,气质不凡。只是一手提着书包,另一只手拉着身穿漂亮公主裙大概五六岁的一个小女孩,显得行色匆匆,
“小祖宗,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你就想让我迟到吗?”
年轻的母亲一边埋怨女儿一边又加快了步伐,高跟鞋敲击的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地面“等笃”作响,小女孩明显有些跟不上妈妈的步伐,整个人被拉得在后面拼命的奔跑,小脸憋得通红,想叫什么,张了几次嘴,却只喘出了几大口气。
“啊!你瞎了吗?”
年轻母亲尖锐的惊叫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在后面玩命狂奔的小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前面早已停下了脚步的妈妈屁股上,将妈妈撞得向前一个趔趄,年轻母亲向前窜出一步艰难稳住了身形,心中的火气更盛,如若不是有一层面霜糊住,估计那火气几乎就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老东西,你是故意的吧!我告诉你,我可是江景团的人事助理,相不相信,我让你连这份扫地的工作都没得做!”女子手指扫地老人的鼻子,厉声骂道。
本来就低着头的老人此时头更低了,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也许是自己真的老眼昏花了,他刚才是真的没有看到从身后疾行而来的母女俩,所以手中的扫帚没来得急收住,等他发现有人已是来不及,最后将些许灰尘扫到了女子的高跟鞋和裤脚上,蹭亮的高跟鞋面和崭新的西裤裤脚上出现了一抹刺眼的灰色。女子尖锐的骂声引起周围数位晨练市民的关注,马上有几个人围了过来讯间情况,女子此时却又似不那么急了,气愤的向围过来的市民讲述着事情的经过,末了还不忘责骂老人。全程老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不停的道歉说对不起。
围过来的一群人在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也分成了两拨,一拨人表示对女子的遭遇感同身受,这大清早的还是第一天上班,一天的好心情就因为这扫地老人的一扫帚全扫没了,换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会不痛快;另一拔人则是偏向老人多一些:人家老人也不是故意的,这么大岁数了还在这里扫地,也着实不容易,你自己走的太快眼睛不看路也有一定的责任,再说人家也已经道歉了,一点灰而已,纸巾一擦,伸手拍拍也就没了,差不多也就行了,这么没完没了的在这里骂一位老人,难道你自己不会老的吗?一时间,平时这个点都还很安静的广场上,因为这件有人认为是大事有人认为是小事的不大不小的事情而热闹了起来。
廖凯躺在车内,连续一个月来,师父刘天铭带着他和另外两名组员一起蹲守在江景集团那栋办公大楼的门前广场上,就如同一颗钉子一样钉死在这里,二十四小时两班转轴轮值,刚开始还知道要注意可疑人员、车辆进出江景集团,可盯了一个月了,别说可疑的人、车辆,就连一只可疑的宠物狗都没有发现,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一样,江景集团每天固定就那些人和车进出。后来,廖凯也就不知道自己一伙人在这里到底是要盯什么,又不敢多问,有一次实在憋不住鼓起勇气问了,师父刘天铭也只说是萧队安排的,就没下文了,估计啊,师父他也不一定知道内情,也就作罢了。也没有人敢跑去问萧队,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一夜熬下来,就算是年轻人,也有些挺不往了,刚眯了一下,就被一旁的小吴推清醒了,
“廖凯,有情况!
廖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手习惯性的就摸向腰间的枪,那是从警以来,唯一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东西,
“什么情况?”
廖凯顺着小吴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附近不远处广场的一侧有一群人围成一团,吵吵嚷嚷,在车里也听不真切,廖凯看了下时间,这个时间点,聚了这么多人,确实有些反常。
“你在这里盯着,我去看看!”廖凯说罢下车朝那群人走了过去,虽然没有接到维持广场治安的任务,但总不能看着眼皮子底下出事,身为警察而不管不顾,说到哪里也没这个道理。
女子还在不停的以最恶毒的语言谩骂老人,在众人的目光中,老人的头几乎已经低到了尘埃里,仍旧在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三个字。众人指指点点,有人指责老人,有人指责女子,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指责归指责,却并没有人上前劝阻。
廖凯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很快了解事情的原委,他掏出证件举了起来:“警察办案,无关人员不要围观……”开场白还没有念完,围观的人群呼啦啦就散开了,却也没有走远,远远的观望着。女子一听说警察办案,气焰一下子就泄了下来,
“警察同志啊!这没多大的事情,怎么将您惊动过来了!”她说的倒是实情,不光她没想到,估计广场上没有谁会想到那辆停在一旁车位上平淡无奇的私家车内会坐着两个市局刑警队的警察。
“小事?聚集这么多人在这里又叫又骂的这还小事啊?”
女子身旁的小女孩兴许是害怕警察,怯怯的向妈妈靠了靠,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妈妈的衣角。“这真是小事,一点灰尘,我自己擦擦洗洗也就算了。”
“真是小事啊!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要不还是一起去市局立个案,调查一下好不好?”
听说要去公安局立案调查,女子、孩子、老人都是全身一震,老人的头埋的很低,看不清面部表情。但那一对母女却是哭的心都有了,却又不敢。
“不用了!不用了!”女子哭丧着脸连连摆手,“真就是一点灰尘,小事情。没有其他问题,不敢麻烦警察同志,孩子上学快迟到了,我们就先走了!”说罢就牵起孩子要走。
“站住,你还知道有孩子跟着你啊!既然是小事情还要弄成这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都这么大孩子的妈妈了,也不想着给孩子作个好榜样,给老人道个歉然后再走吧!”廖凯看女人身边的孩子真快哭了,也不想为难母女俩,女人哪里敢再说什么,如蒙大赦,连连给扫地老人道歉,然后匆匆拉着孩子就走。只是没走出几步路,就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对女儿说“宝贝啊,你看到没有,要好好学习,不然长大后找不到工作,就只能像那个老人一样扫垃圾了!”
小女孩轻轻了“嗯”了一声。
廖凯不由的一阵苦笑,还是没得到教训,摊上这样的母亲……唉!心中难免有些为那小女孩的未来担忧。
老人仍然佝偻着身体低着头,看不清面孔。廖凯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自己也记不清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江景广场上清扫落叶垃圾的,想了想,刚刚接到命令蹲点监视江景集团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他,应该是在近一个月以内来的吧!看着老人露在外面如枯树皮一般的手短时间内不停的换着姿势,不知该放在何处,廖凯和颜悦色的说:“老人家,别害怕,没事了!你,继续工作吧!我们就在那边。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廖凯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的那辆车。然后离开了。老人也不敢抬头,嘴里不住的说着“谢谢!”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廖凯指的是哪辆车。
一场纠纷或者说更像是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也就都彻底散开了,各自忙各自的生活去了,毕竟,大家都很忙,今早的这件事最多也不过是他们精彩生活的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或者说是一段与家人和朋友偶尔会谈起的小谈资。
廖凯回到车上,对一边的小吴说:“去买三份早餐。”
“你能吃两份?”
“给那边扫地的老人家送一份过去!”
同一天,一则消息在江景集团内部小范围迅速传播开来:今天第一天上班的人事助理还没有走进办公室的门就被顾总监亲自炒鱿鱼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