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十一月。
这一年鹤市的冬天来得早,只穿着件单薄风衣的易平生在下飞机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从没想过这次重回鹤市遇见的第一个熟人会是陆怀信。
机场人潮汹涌,可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挑眉,漠然旁观。
那个跟她同班飞机从洛杉矶到鹤市的女孩跟只归巢的小鸟般扑进他怀里,仰头向他笑得眉眼弯弯。
一如八年前的她自己般,眼底仿佛有万丈星辰。
易平生微微眯起眼,抓起美国境内被她带进下一程航班的飞机餐小饼干咬了一口,似笑非笑地冲着正好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的陆怀信扬了扬下巴。
陆怀信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相反,他比她要淡定得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
“没劲。”
易平生收回目光,缓缓推着行李箱从他们面前走过,在经过他身边时轻声扔出了这两个字。
看起来潇洒,其实她刚走出大厅就被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吹成狗,整个人冻得缩成一团。
好在段行云到得及时。
他从窗口探出脑袋吆喝:“冷不冷啊,上车。”
易平生有些恍惚。
记忆里对车里那个人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宽大校服随手搭在肩上四处招摇的岁月里,可是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段行云下车接过她的行李箱,顺势送给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
……
的确好久不见。
“这次回来是因为国风音乐节?”
听见段行云发问,原本看着车窗外发呆的易平生这才回过了神点头:“嗯,原本不想回的。”
她停顿了两秒,面对段行云时还是一如过去般诚恳:“但给出的酬劳很高,我缺钱。”
段行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努力让自己面上的表情看上去轻松些:“缺钱找你兄弟我呗,再说你这两年不是什么‘大神’了么,本来还指望着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可以包养我几天呢。”
易平生笑笑:“我爷爷查出了脑癌,得救他。”
段行云猛地急刹,险些闯了红灯:“什么时候的事儿?从没听你说过——”
这话刚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自从易平生的父亲入狱之后,连带着她本人也从他们的生命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整六年杳无音信。
其实也算不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途之”原创音乐网站上上传自己的作品,主要是唱些作词作曲都是本人的古风歌,但也有翻唱流行歌,收获了不少的粉丝。
后来似乎是大二时便签约了国内知名的音乐工作室,时不时接些商演和网剧主题曲的演唱,好歹能养活自己。
她成了国风音乐圈里有名的“楚水大大”,却再也不曾以易平生的身份出现在过去的朋友们身边。
易平生没太在意段行云的尴尬,只又道:“半个月前。”
当时她刚出录音棚便接到了疗养院阿姨的电话,说她爷爷不久前突然在晚饭后散步晕倒,送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癌症。
父亲入狱后短短一个月里,她的母亲跟叔父苟合离开,奶奶发疯自杀,最爱的人则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她。
经历这些事后,如今这世上似乎不会再有任何事能够影响她的情绪。
所以当时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崩溃大哭的易平生只擦了擦额间的汗,背靠在录音棚外的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