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雨泽和朴伯文二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来到了来今湖,来今湖听名儿便知取义古往今来。来今湖是京城中最为安静幽僻的地方,少有人住在这边,当然也就没了繁华都市的喧嚣。
朴伯文不解,面露惊讶之色,问道:“雨泽哥,你带我来这来今湖干什么?这里可没有像云烟阁那样的地方。”
黄雨泽笑笑,道:“谁说要带你去那风月之地了,我只说要带你来个有趣的地方,可别乱想。”
“那还远么?”
黄雨泽伸手一指来今湖畔旁的一片屋子,那就是了。
黄雨泽加快了脚步,朴伯文也紧跟了上去,这二人就在这一片房子中的一间的门前停了下来。黄雨泽轻叩了三下门,屋中人应声走过来打开了屋门。
朴伯文见屋门打开,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站在门边。这男子身着麻布衣,衣服上还有缝补的痕迹,不过这些都掩盖不住男子身上英挺的气质。再向上看,瘦削的面庞,精致的五官,特别是那一双丹凤眼,透着灵动,黑色的长发随意梳起,用一只上好的玉簪扎住。朴伯文忍不住多看了那男子几眼,这一看不打紧,正遇上了男子的目光,见男子那双美目含情,不禁脸红了一半,心想糟糕,这么多年来从未对某个人有过这种怦然心动之感,更不要提对一个男人了,就连被自己成天调戏的美男子黄雨泽,也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男子的目光并未在朴伯文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转过头望着黄雨泽,轻声道:“黄公子,您怎么来了?”
黄雨泽微笑着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朴伯文心中暗想,原来雨泽是为了让自己来看看这个叫金文修的人画的画,能被眼光刁钻的黄雨泽看上的人应该错不了才对。
金文修侧身把雨泽和伯文让进了屋,随手关好了门,又说要他们稍等,自己去里屋给他们沏杯茶水来。朴伯文四下望去,这间屋子不大,也就够一个住的地方,屋后有个小门,显然后面还有屋子。这屋子中摆着一张床一张案和一把椅子,床上和桌案上放满了已经画好了的作品和未完成得作品,只不过这些作品让朴伯文大失所望。
黄雨泽拿起其中的一张画作问道:“伯文,怎么样,文修画的不错吧!比你那个什么云烟阁的地方好玩的多了。”
“画的一般吧!”朴伯文随口答道,不料此时金文修正好端着茶水推门进来,朴伯文有些尴尬的望着文修,自知刚才的话肯定被文修听去了,也明白画画的人本就很忌讳别人如此直白的说自己的作品不好,更不要说金文修这位以画为生的画家了。
黄雨泽接过茶水,饶有兴趣的看着金文修,看他如何化解这瞬时的尴尬。金文修倒是从容自若,将茶水递给伯文,道:“还请朴公子指教一二。”朴伯文觉得自己更加窘迫了,那句“画的一般”本是他的无心之说,自己也没有想到正巧就被金文修听见了,当然金文修要与他据理力争他还有的可辩解,可是现在金文修如此谦虚的让自己指正,自己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朴伯文看了看黄雨泽,本想让雨泽说两句解围的话,没想到黄雨泽一幅尽看天下笑话的状态,让朴伯文很不爽。没了雨泽帮助的朴伯文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金公子画的是些模仿宋人的作品,单看这绢,就并非好绢,着墨不易,倒是少了宋人绘画的精妙,再说金公子这作画的速度,也实在惊人了些,宋人绘画本是很慢的,有的人甚至一生只能创作几十幅画作,而看样子金公子一天就能画上几幅吧,这样的速度让公子的画中少了精细。”
朴伯文说完,抬眼看着金文修,看他有什么反映,想不到金文修点点头,竟然表示同意。金文修微微一笑,又问伯文道:“那不知朴公子喜欢什么样的画作呢?”
朴伯文答道:“在下更喜欢元代文人的画作,我觉得那些作品更有情趣,也更加耐看,画面中表现出的内涵也更为深刻,我更喜欢去理解画中的深意。”
金文修听完这话,一挑眉,这话虽然没有什么,但是这语气分明有些蔑视自己模仿宋人画作的成分在其中。金文修微微一笑,说道:“朴公子是富家子弟,对这笔墨之道倒也是颇为的了解,刚才公子的一番话不无道理,不过宋画一样有内涵,而且有些事情不知公子想过没有,我是一个靠卖画为生的人,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想画些什么就画些什么,当今看来这宋画是最容易卖钱的,在下也只好舍弃自己所爱,去模仿宋人作品了……”
“这笔墨之事一与钱搭上界本就是庸俗的想法。”朴伯文打断了金文修的话。
金文修也不恼,反而更加心平气和的反驳道:“这话不假,不过考虑钱却是我们这些穷苦之人最实际的问题不是,我说了我是靠卖画为生的,人家给我钱我就得收着,送那好脸色给那买画之人,若没了人买我这画,恐怕我今天就要饿肚子了。”金文修顿了顿,瞅了一眼黄雨泽,见黄雨泽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便拿起了桌案上的画作,轻声道:“穿长衫之人哪懂着短打之人,富家之人又哪懂我们这些贫苦之人。”
这话狠,这话损,这话毒,这话就有如一记拳头,直打朴伯文的心窝子,窝气,却又只能憋着发不出来。黄雨泽仍是笑眯眯的看着朴伯文和金文修这两个人,完全没有被金文修刚才那句话招惹到,只见这边金文修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画作,而另一边朴伯文则是一脸怒火,“啪”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案上,转身对黄雨泽道:“黄雨泽我回家吃饭了。”
黄雨泽忙拉住朴伯文,笑着问道:“哎呀,别走呀!不是说好了一会儿一起去吃饭的么?”
“我爹还在家里等着我。”朴伯文冷冷的答道。
黄雨泽听了这解释,笑的更欢了,也不在乎金文修还站在旁边,轻附在伯文耳边,道:“恐怕是因为金文修的一番话生气了吧!”朴伯文一甩黄雨泽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黄雨泽看朴伯文出了门,转过身又笑着对金文修说:“文修,你屋里的这些画,我都买下了。”
“不卖。”金文修的口中只是轻轻的蹦出了这两个字,头也没回一下,手中也还继续整理着画作。
黄雨泽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朗声说道:“那,我也就先走了,过几日我再来找你。”说完放下手中的茶杯,推门离开了。黄雨泽并没有把金文修不卖他画这件事情放在心中,他更关注的是朴伯文今天吃瘪的表情,跟这个比起来恐怕什么都不称其为事情了。待到黄雨泽回到家中,仍然“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吓得来黄府找他老丈人谈公事的郑天佑还以为黄雨泽患上了什么毛病,一心要拉着雨泽去找伯文看看病。黄雨泽笑着摆摆手,断断续续的给天佑讲了今天朴伯文吃瘪的故事。这叫什么?按郑天佑的说法就是“朴伯文,这就叫报应!”
再说另一边的金文修。金文修等到黄雨泽走后,又将屋门重新打开,将那两杯凉茶泼在了屋外,关上门,放好茶杯,轻声叹道:“哎,只是可惜了这两杯好茶。”
朴伯文回到朴家医馆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了,听朴非说是进宫为后妃看病去了,朴伯文也没多问,直接跑回屋,叫朴非让厨子给自己下碗面条来吃。这肚子里没食儿,又惹了一脑门子的气,自然也是饿的厉害。不久朴非就把面条端进了伯文的房中,伯文摆摆手叫朴非出去,自己则是一边吃面,一边琢磨今天的事情。一般人遇到生气的事儿是越琢磨越生气,而朴伯文则不然,越想越觉得今儿这事儿是自己的不对,不但肚里的气儿消了,还做起了自我反省。果然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朴伯文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般人还真是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