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乾三十五年的冬日比往年的都更要冷一些。
早些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转眼就灰压压的看的人心中一紧,大片大片的雪花密密麻麻的往下落着,噼里啪啦的还夹渣着小冰疙瘩。
穿梭在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就算裹紧领前的裘毛也抵挡不住这如刀子一般凛冽的寒风,纵使严寒冻得人手脸通红他们脚步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的弯着腰规矩的端着滚烫的茶水和刚出炉的精致点心往正屋里头送。
“迎春姑娘,小姐还没有醒吗?”身穿灰夹袄的洒扫婆子趁着雪尚还没有停腆着笑脸凑到守在正屋门口的迎春跟前。
“问这么多干嘛?”迎春手上端着汤婆子斜眼懒懒的看了一眼那婆子:“这可不是你该管的,还不赶紧将院子里的雪扫一扫一会雪下的厚起来小姐出行若是滑倒了可仔细着你的皮!”
“是是,迎春姑娘教训的是。”那婆子忙不失的点点头,讪笑两声招呼着院子里其他的洒扫婆子:“都别歇着了,还不赶紧将院子里的雪扫一扫。”
一呼百应,几个缩蜷在廊道上偷懒的洒扫婆子胡乱在衣服上擦擦手拿起竖在一旁的扫把冲到院子里冒雪清理地上的积雪。
“迎春姐姐,小姐醒了。”厚厚的棉帘子被掀开从屋里走出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丫鬟对着迎春福着身子轻声说道。
迎春一听将手里的汤婆子往小丫鬟的手里一塞,急急忙忙的掀开棉帘进去。
“小姐。”迎春快步走到内室将扶着聂怜起身的小丫鬟喝退之后,自己扶着聂怜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迎春笑道:“二公子从宫里请来的王太医果真医术高明,小姐这才吃了一副药昨日夜里就沉沉的睡下了。”
聂怜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刚刚睡醒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昨日夜里确实没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迎春招招手,候在内室外面伺候聂怜洗漱的丫鬟低着头步履稳健的走了进来跪在聂怜跟前,手中高高的举着铜盆和手帕。
迎春一边伺候着聂怜洗漱一边笑道:“可不是吗,每年冬日一来小姐就翻来覆去整夜难眠奴婢瞧了就心疼,这下有了王太医开的药,小姐夜里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聂怜垂下眼帘:“就是辛苦二弟昨日那么冷的天还跑去宫里宸妃娘娘处磕头为我求太医了。”
“只要小姐能睡个好觉,二公子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迎春拿起托盘上的手帕轻柔仔细的为聂怜净脸。
洗完漱,那些丫鬟们自觉的退下了,内室里头独留迎春一个伺候。
迎春一边为聂怜挽发一边看着聂怜的脸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小姐,外头的雪下的可大了,迎夏还在院子外头跪着呢,您看......要不要奴婢去叫她起来?”
聂怜冷了神色,垂下来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她愿跪就让她跪着吧。”
见聂怜冷了脸色迎春吓得噤了声不敢再求情老老实实的立在身后为聂怜梳头。
聂怜轻轻地闭上双眸,脑子里前世的记忆不断翻滚。
上一世,上一世她宠爱丫鬟迎夏对迎夏的话更是言听计从,可是最后呢?好好的一个家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对她无微不至的继母惨死,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父亲被仇人陷害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威名赫赫的威武将军府树倒猢狲散被碾压成一滩烂泥。
而这一切的作俑者就是自己这个被府中众人宠爱着保护着长大的名门贵小姐。
多么可笑,多么可憎。
聂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握紧,修剪工整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越是疼痛聂怜就越是清醒。
重来一世,就绝不能在重蹈覆辙!
迎春的手巧得很不一会聂怜及腰的青丝就被迎春挽成精致的飞仙髻,随后从首饰盒里掏出一只海棠碎玉步摇在聂怜的发髻上左右比划着。
这个步摇很是做工模样都很是精致,上面用润玉雕刻的海棠栩栩如生,旁边点缀的碎玉更是极为难得的紫玉。
这是聂怜继母生的二女儿聂珍最为喜爱的一支步摇,是聂珍过世的外祖母留给她的遗物,聂珍很是宝贵平时根本都舍不得拿出来戴。
可就是因为聂珍很宝贵这支步摇,所以被她故意不依不饶的抢了过来,聂珍很舍不得却因为她是长姐身子又不好不敢让她动怒所以只能忍痛割爱,为此聂珍还伤心了好久那段时间经常半夜偷偷的缩在屋子里偷哭。
“把这支步摇用松油擦拭干净,放在匣子里。”聂怜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缓缓说道。
“今日不戴这支步摇吗?”迎春有些不敢置信。
以前为了刺激聂珍聂怜每日都要戴着这支步摇在聂珍的面前晃悠,如今她再想起以前荒唐又可憎的行为胃中不由得一阵翻腾,垂下眼她摆摆手沉声说道:“不戴。”
“哎。”迎春轻快的将步摇放下,瞧着聂怜的脸色轻轻说道:“小姐的其他步摇簪子都也好看的紧不必日日都戴着这支。”
聂怜垂下眼帘并没有接话而是淡淡的吩咐道:“一会不必传早膳了,我去母亲那里请安就在母亲那里用吧。”
迎春的手一顿:“刚刚夫人派人传过话来,说今日的风雪大小姐的身子不好不必过去请安了。”
迎春在心里暗暗咂舌,这几日小姐还真是奇怪得紧,往日根本就不爱去夫人屋子里走动,像这样的天气就算夫人不派人传话小姐也要找借口不去请安,今日怎么还主动的要去请安。
聂怜一愣,随即低下头说道:“风雪再大我也应该前去向母亲请安,想必二妹三妹和二弟都在去请安的路上,你快些为我找件衣裳来不要让我迟了。”
迎春一听也顾不得奇怪手脚麻利了起来,不一会就将聂怜收拾妥当了。
将那件珊瑚色梅花缠枝缎面披风为聂怜披上,迎春听从聂怜的吩咐拿上装有海棠碎玉步摇的匣盒扶着聂怜走了出去。
聂怜自幼体弱多病,冬日里寒气重就更是极少出来,迎春将棉帘子掀开扶着聂怜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愣了愣。
忙不失的放下手中活,众人齐齐弯腰行礼:“给小姐请安。”
内室有地龙明间有炭火,在屋里头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乍一出来就算聂怜捂得厚实也被这迎面的一股寒风吹得头昏脑涨,身子不由得晃了晃聂怜摆摆手虚弱的咳了两声:“都起来吧。”
迎春忙对着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快去小厨房拿个汤婆子过来。”
迎春将手中的匣盒交给随行的其他丫鬟,双手扶着聂怜离开风口处:“小姐等一下吧等下人将汤婆子拿来您手上拿着也赖好暖和一点。”
聂怜许久不出来还真有点受不了这冷嗖嗖的寒风,闻言点点头。
那小丫鬟腿脚也麻利,不过片刻就跑回来了将汤婆子双手奉上,聂怜接过汤婆子忍不住又咳了两声:“不能耽搁了,快走吧。”
迎春听言忙扶着聂怜,此时夹杂着冰雹的雪花还飘个不停随行的丫鬟打开油伞站在左侧,身前身后共四个丫鬟手中拎着小炭火低头跟着聂怜。
出了院子门口就见迎夏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她穿的衣裳单薄身子眼看抵不住这如刀子一般的寒冷止不住的微颤,嘴唇惨白脸蛋冻得通红肩头还落着一层厚厚的雪花。
迎夏瞧见聂怜忙跪行两步磕头:“奴婢给小姐请安。”
迎夏跪在院外半天了自然瞧见了跟在夫人前伺候的李嬷嬷冒着风雪跑过来了一趟不用猜也知道李嬷嬷是奉夫人的命令跑来通传让小姐雪天不用前去请安,现在瞧见聂怜雪天出行自然满心以为聂怜此次出来是为了自己。
可头埋在雪地里半天也不见身前有什么动静,迎夏缓缓的抬起头却发现身前空无一人,微微扭过头却见聂怜一行人早就已经走远了。
此时风有些大了,呼啸而过的寒冷卷着地上的积雪沸沸扬扬之下迎夏眯起眼睛只能隐隐约约的瞧见聂怜那披着珊瑚色披风的挺直腰杆。
“小姐......迎夏她......”迎春跟迎夏同是聂怜身边伺候的一等丫鬟关系自然是不错,此时虽然不知道迎夏这是犯了什么错但是回头瞧着跪在地上满身是雪的迎夏迎春还是忍不住的求情道。
“我说了她愿意跪那就跪着吧。”聂怜斜睨了一眼迎春语气冷淡却不容置疑的说道。
瞧见聂怜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迎春不敢再多言恐惹聂怜不悦。
天气虽冷但好在聂怜的院子离继母陈氏的院子够近,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聂怜一行人就到了陈氏的水澜院。
守在院子外的婆子瞧见聂怜一行人惊讶的啊了一声赶紧派人进去通传。
陈氏身边伺候的李嬷嬷小跑过来道了个万福将聂怜迎进院子里:“大小姐这么冷的天您身子不好怎么跑来了。”
“我来给母亲请安。”聂怜伸出手将身上的披风拉拢。
“呀”李嬷嬷一愣,看向迎春:“夫人心疼大小姐您的身体,已经让老奴前去禀报免了大小姐您的请安了。”
李嬷嬷还以为是迎春没把话传给聂怜呢。
“小姐这几日都没有见夫人和几位小姐了心中想的紧,所以就冒雪跑来了。”迎春眼皮子活,知道聂怜不想跟李嬷嬷说那么多所以对着她一笑替聂怜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