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梦里曾识千载,梦醒知己难逢,若为君依仗千山,可否赐斜阳一抹,背影两肩。
——人间·温舟镇——
相识不到半天的几人同住在一间客栈里头,九霄推开门便看到百里风乾兀自化成人形,擦拭着手中的寒夷剑,剑锋一见生人便不自觉冒出汩汩冷冽寒气,迫使九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放下手中的饭菜后躲得远远的。
“老大,你这是……”
“既然要去天荒阁会武,那必然不能以青鸟的模样,我看还是直接以人身前往吧,有凌鸢的函书在手,一道进去应该不会太难……”
“不行!”九霄焦急站起打断了百里风乾的话,后者收回寒夷面露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之前还在怪他变成青鸟,如今又反对人形,实在是奇怪。面对百里风乾审视的目光,九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咳了几声笑道:“老大啊你想想看,夫人既然把你送出就定有其道理,天荒阁千年一聚,六界皆有弟子出战,鱼龙混杂,善恶正邪难分,为了争那魁首必然有些人会用阴暗手段,老大你不曾经历那些勾心斗角,还不如以青鸟身份更加方便,一来可以避免波及,二来也能够看看世人为争强显胜所用的城府有多深,日后好防备,算得上是历练的重要一环。”
“可是……”百里风乾还想说什么,九霄已经在他的面前站定双手压在他的双肩,将他按回椅子里柔声道:“我知道老大向来光明磊落不屑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但事急从权,如今的魔界尚不太平,更何况此次是六界弟子,据说这次就连隐世的昆仑也会有人前去拜会观瞻神兵榜,毕竟天荒阁乃古帝钦定大宗门派,不去不合礼数。在这么多人面前崭露头角,万一被人惦记上了今后免不了麻烦,我可不想今后游历人间都要战战兢兢的,白白煞了好风景!”
笑话!若是百里风乾直接拿着寒夷出现在神兵榜前,倒时但凡有点脑子的人看到寒夷剑,都能够猜出他的身份,如此明目张胆的暴露人前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九霄随时观察着百里风乾的反应,似有松动的细细思考起他的话来,趁热打铁的挨坐在他的身旁笑嘻嘻的打着哈哈:“而且万一我和凌鸢有什么意外,有你在不是出其不意,有备无患嘛!”
百里风乾点头,目光扫过九霄看似真诚的模样,总觉得有那个地方不太对劲,挨近道:“你是不是还打着别的什么主意?”
“怎么可能,我哪敢,在老大你的面前我绝对是忠贯日月。”九霄见好就收的立即收了话头,将人掰到桌旁殷勤的把茶水满上岔开了话题,“不过老大你真的能够信任凌鸢吗?虽然他帮过我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鲛墟自慕清欢掌门以来一直少有接触外界,清高孤傲维持着古帝尚在时的一贯风格,其他门派早已颇有微词,鲛墟在六界的地位可以说是外强中干,而且与眸落海龙族及昀灵山脉狐族也是时有争端,这次出山想必盯上的人也不少,与他们合作还是要冒风险。”
“我知道,但我相信他!”
百里风乾握着杯盏,上头的白瓷透着莹润的玉光,描绘的铃兰花枝繁茂,映入眸底。他的确是有疑虑,但凌鸢身上那种纯粹的水灵和温润柔和的气质总能让他想起记忆中的那道影子,每每想起心里便是隐隐作痛,可惜看不清那人的脸,也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
那人也是鲛墟的吧!
鲛墟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也许从凌鸢的身上,他可以想起更多的关于那人的事。
“鲛墟……我信!”
说的仿佛理所应当,九霄眼前微微恍惚,眼眶泛热心里倒是酸涩起来,他差点都忘记了,曾经的鲮荃公主可是鲛人族的,也是师承鲛墟,当年的龙阙殿下可是为了鲮荃公主不惜得罪整个横公一族,将其流放,对鲛墟也是爱屋及乌,敬之重之,信之护之。
如今早已成本能。
“老大你信他,我便信!”
——
在屋内歇息片刻后,几人在楼下用膳,更重要的是听下面号称知不了的一个四尺高男子叨叨,那知不了别的什么本事没有,小道消息八卦传闻,直至小到犄角旮旯里的事情都可以说出个头头是道,人们也甭管他是胡编乱造还是确有其事都听着,就像是日常打打牙祭解解闷。控制住九霄言行举止的百里风乾边听边对凌鸢言道:“他的师门属于鬼族,擅消息,虽说有添油加醋,但大意思没错,还是能够挑的出有用的东西!”
凌鸢点点头并未搭话,而是望着背对着他的青鸟头顶两根呆毛发愣,鬼使神差的便抬指将鸟羽捏着揉了揉,顺便撸了把脑袋。
身为一只鸟被非礼的百里风乾轰的一声脑子里一股热气,扭头就往那根手指啄去,还没啄到就被捏住了鸟喙,只能扑腾翅膀,朝着九霄求助的望了一眼。九霄在看到百里风乾被人捏着嘴巴一脸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心语术道:‘老大啊,还真是难得有个人能够治治你。’
‘帮我……’百里风乾怒道,但半点气势也没有。
这边察觉到九霄的小表情及青鸟的目光后,凌鸢也玩够的松开他的鸟喙,猝不及防被狠狠啄了一口滴下一颗血珠。
“嘶……还真凶!”凌鸢吃痛的收回手,尝到血腥味的百里风乾不悦的呸呸几声,凌鸢的血并不似其他人的血液那般腥重,令人闻之作呕,而是温热过后冰冰凉凉的带着点甘甜,有些流入腹中如同火灵灼烧,片刻稍宁,而他的奇经八脉竟是得到些许滋养。这并不是普通的鲛人血,百里风乾冷静下来后想起自己曾看过的那些古籍,六界奇经录上就有记载:凡血者,载命之物也,流尽身销,世间之血皆消身者亡,唯有龙者可养脉护身……
他的血,是龙血!
再度抬头看着凌鸢,对方已经收了片刻的玩心仔细听着知不了讲述六界趣闻,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堂堂龙子为何流落鲛墟,九霄说过鲛墟与龙族不对盘,而他却成为鲛墟的少主,其间的隐情想必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你别见怪……”百里风乾在九霄出口说风凉话之前截住他的话头,控制着九霄的嘴唇开开合合轻言道:“在下的青鸟性子喜静,伤了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妨。”
凌鸢看着九霄有时候判若两人的神情盯着他肩膀上的那一只蓝羽青鸟若有所思,周围总是能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息,而且在自己之上,但眼前的这个白霄不像是拥有这种力量的人。
难道说……
百里风乾感受到凌鸢灼灼的目光立刻收敛了气息,今日失策话说多了,接下来也不去管那知不了说了什么,引得堂下声响起伏,高谈阔论,反正有九霄这个过耳不忘的家伙在误不了事,窝在了九霄的肩膀上默念心诀进入了心境修炼,这样便可以完全隐藏气息了!
凌鸢身体一顿,刚刚还感觉到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看着似是熟睡的百里风乾顿时起了个心思,朝着九霄拱了拱手道:“白兄,此青鸟毛色青蓝,足与喙则白如玉,实乃上品,自那日桃林一见便十分喜欢,不知可否借在下几天,鄙人素爱丹青,想为它拙笔一幅!”
“这……”九霄看着肩膀上的青鸟咽了口唾沫递给了凌鸢,向来被天玄殿众人宠着,现在难得有人能够让他吃苦头,想想还是挺开心的,老大,人家都这么夸你了,那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吧。
“来,给你!”
“多谢!”
看着凌鸢将鸟抱走,九霄的心里既有喜也有忧,像炸开了花一样只想长啸一声,终于可以睡床了,这几天一直躺地板,谁能够理解他的苦啊!百里风乾的睡姿总是不安稳,九霄可不敢和他睡在一起,倒是想开两间房,但请试问又有谁会单独为自己的青鸟来间房,他可不想招摇过市。
当一只乖乖鸟真心不容易啊!
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
而忧……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凌鸢,即便是鲛墟,在凌鸢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在他的身上下了一枚凤羽符咒,让百里风乾即便是歇息也能够察觉凌鸢的一举一动,然他不知道的是入了房间凌鸢便发现了那枚羽符,随手将其塞入了楼下那赚得盆满钵满,正收拾东西的小矮个——知不了的行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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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百里风乾才心境中修炼回神,飞下了桌子化作人型,如同夜空的墨色长发在星光的照耀下一尘不染,隐隐透着暗光望着似是蒙着一层墨蓝色,脸上虽总有种淡淡的稚气和柔气,但男子的阳刚之气依旧不缺,又带着些许温润,让人看起来十分舒服又柔和。
把深蓝色的外衣随便一挂就往床边走去,刚刚挪到床边就感觉到了被子下的人型物动了动,百里风乾愣了愣也没在意,打了个哈欠想要去掀他的被子,这九霄怎么跑到床上来了,真是的不知道他不喜欢和别人睡吗?
然而还没看清楚被床沿一绊差点不小心扑上去,急忙两手一撑,当看清面前的人的脸的时候百里风乾一蹦几尺高差点撞上床柱立刻逃出了几米指着幽幽转醒的男子。
你你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这好像不是我的房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九霄!!!你又做了什么?
被百里风乾这么一惊扰,凌鸢微微动了动似是要醒来,百里风乾来不及多想,在凌鸢完全醒来之前立刻变成青鸟飞回了桌上一个鸟窝里,话说凌鸢的待遇真的比九霄好多了,这个鸟窝是用绿竹所编,铺了厚厚的一层棉花,最外层套上了一层红色丝绸褶边套,质地柔软,上面还绣着精美绝伦的花式,一看就价格不扉。百里风乾舒展了一下筋骨躺在了里面立马沉入了梦乡。
九霄你等着,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明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百里风乾合上眼的时候凌鸢已经清醒并走了过来,看着熟睡的青鸟伸手逗了逗它的羽毛笑了:“看来你真的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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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刚刚跨出客栈的凌鸢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正在与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口中还时不时爆出几句粗口,男子一甩手把女子推到在地甩袖而走,走之前还有意无意的朝着凌鸢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围观的人口中得知原来此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要休离原配夫人,凌鸢看着女子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样子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张脸和那人时常带着悲戚的目光,袖中的拳紧握着,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提气冲了上去。
那男子似乎也发现了凌鸢的目的同样加快了速度,两人在屋顶瓦片上迅速奔跑着,五枚闪动着寒光的飞镖飞出,以五个不同的方向朝着男子而去。面前的男子立刻掌心出力形成掌势格挡,另一只手掐诀唤出了一把暗色的长剑擦过其中一把飞镖的刃口,凌鸢掌心凝力控制着飞镖的运行轨迹,对着男子呈现出一种包围之势。男子旋身挥刃格挡住面前的攻势,足尖点地跃到空中踏在了一把飞镖之上,身体灵活一转躲开了背后和一侧的攻势,朝着凌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身体朝下剑尖打在飞镖上方,使其失力落在乌瓦上戳破了一个洞。几把飞镖落回凌鸢的手中双手掐诀重新掷出,力量比之前打了一倍,挥袖一震更是掀起了无数水灵,就连乌瓦上的青苔都因失水枯死了一大半,水灵凝聚为刃,看似轻薄如纸实则吹毛断发,围绕着男子映着他的眼睛。
男子足抹乌瓦迅速后仰并滑动,掌心挥出淡淡的火灵搅动水刃,擦着他的身体而过,手中的长剑劈在飞镖上冒出丝丝火花,凌鸢的嘴角划过笑意,一个飞镖逃离了本来的轨道朝着男子的面门而去,撇头与之擦过,黑色的绸质发带被割断,男子猛然凝起剑光挥动逃出了桎梏朝着打算再次出手的凌鸢摆摆手。
“停!我不玩了!”
“中年男子”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往空中一扬理了理墨紫长发朝着凌鸢露出一个笑容,面具下的是一张清丽淡雅的脸庞,淡色的嘴唇轻轻一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迷了面前人的眼。紫色的长发飞舞,立于屋顶上如同翩然若羽的仙子落凡,凌鸢一时间愣了神,立即后退一步定神让自己清醒点,面前的代元却又想到了鬼一个点子,皱着眉头身体摇晃着退到了房檐上脚下无力向后一倾,眼看就要落在地上,凌鸢立刻提气点地一跃,伸手捞住了代元的腰身微微使力,对方便顺势抅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颈间,两人在空中轻旋,丝丝可数的紫发从唇边飘过,妖族特有的焚蝶兰气息拥入鼻腔,平时对脂粉一向不喜的凌鸢此刻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感,反倒是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头,感觉到脸上的热浪凌鸢搭在她腰间的手也有些僵硬,慢慢握成了拳。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听到怀中人的声音凌鸢才反应过来,低头望去,一双秋水剪瞳莹润如玉,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再看四周,两人已经落在地面上,立刻抽回了手退出几步,不失礼仪的朝着代元拱手赔礼道:“姑娘实在是抱歉,在下一时不察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公子何必紧张……”
代元盈盈笑目向凌鸢走去,凑到了他的面前轻轻说道:“我还要感谢公子救了我呢?”
凌鸢抬头,面前的女孩迎风而立,青萍浮水,载走一片片涟漪,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很漂亮,五官中还带着英气与贵气,身着男装也无违和,举手投足颇有一种无可辩驳的强者之息,在凌鸢发愣的时候代元迅速掰过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脸颊上烙下香醇,看着他的脸上迅速泛起的讶然与温度,贴着脸对着他的耳边轻轻说道:“谢谢!”
不顾面前的人错愕的脸,代元心情大好的掩着唇边的笑意转过身,踏着欢快的脚步走出了巷子,这条鱼儿还真的是有趣,希望下次不会让她失望!
凌鸢杵立在巷子里,望着女孩消失的背影无奈又柔和的轻轻一笑,伸出手按在唇印处擦了擦,那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只留有身上淡淡的焚蝶兰气息,不刺鼻也不明显,凌鸢也就没必要处理,只是望着代元消失的地方眼神变得晦暗不明。收了心朝着客栈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至于那位姑娘,有缘自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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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大清早,凌鸢出门后,百里风乾立刻冲到了九霄的屋子关上了门,摩拳擦掌的走向在床上睡的正香的白衣男子……
于是乎,中午时分当这几人在客栈楼下用餐时,九霄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多了好几道青紫色的印记,并与带着青鸟的凌鸢离得远远的,看着不太正常的两人周围的客人也都不由自主离得远了些,生怕这是仇家对垒误伤了自己。
“白兄这是怎么了?”
凌鸢一回客栈就看见了一脸幽怨的九霄,和精神抖擞甚至是趾高气昂的青鸟坐在角落的桌旁等着他回来,九霄看也不看凌鸢,自顾自咬着从乾坤兜里摸出的竹实嚼着,看着青黄相间的果实,凌鸢给青鸟喂了一颗漫不经心道:“传闻中凤凰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白兄的真身莫不是只凤凰?”
“咳咳——”
“不……”问者无心,可被凌鸢这么一问他倒是忽然想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事,他虽然长居神界没有什么人见过,但世间可就他这么一只白凤凰,若是被看出真身难免平白无故多出事端。凌鸢见他久久不回放下投喂青鸟的竹实,百里风乾立即控着九霄言道:“凌兄多虑了,白霄真身乃是一白鹏,并非凤凰,不过是与凤凰有些亲缘因而爱竹实澧泉罢了,平日里可将就随意,吃些清淡食物。”
“原是如此。”摸着青鸟脑袋听着九霄明显稳重得体的语调笑意渐浓,心中明了大半。
“不知我们何时出发?”
“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