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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一生只做一种鞋

乡下的日子,如果不想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只求温饱和头上有瓦遮风挡雨,还是很容易就实现的。

但是,人是欲望驱使的动物,总是会产生源源不绝的欲望。一个欲望刚刚满足,很快就有下一个欲望,如此循环往复,像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尼采说: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所以,有时候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只遵从自己的内心,过简朴的生活,人也许会幸福很多吧。

我的邻居三姨,感觉就是这样的人。她欲望很小,很容易满足,在乡间过得自由自在。观察她的日常,就会觉得生活这样过也是很不错的。

她家有七口人:三姨、国清叔、公公、婆婆、三个孩子,属于乡下家庭正常的人口结构,不多不少,刚刚好。

三姨不太会干农活,也不怎么精通家务,她擅长做鞋子。她做的鞋子结实、耐穿、舒适,只是款式一尘不变。给男人做鞋子,统一的黑色灯芯绒鞋面,方口,脚背处各加两个黑色松紧带,白色厚实的、白棉线纳的底。给女人做鞋,款式和男人的一样,只是换个颜色。这种鞋子的款式是乡下人做鞋惯用的款式,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不好看,优点在于穿着便捷、合脚,做起来简单、速度快。

三姨属于比较壮硕的乡下妇人,手劲很大,鞋底往往铺得比别人更厚实一层,纳起来却又快又好。这种纳底布鞋,鞋底厚实,就更耐穿,也更舒适。于是,三姨做鞋在乡间渐渐小有名气起来,有不少人来请她帮忙做鞋子。

有的给材料,给手工钱;有的直接给材料钱,加手工钱;有的直接拿其他物品来换,例如鸡蛋、零食小吃、水果……三姨单靠一款鞋,一年竟然也能挣下一些钱财和不少东西。手艺传开后,有些乡下妇人内心愤愤不平,觉得只会做一款鞋子,没有什么了不起,自己远远比她厉害、聪明、灵巧。

“三妹子,你说你鞋子做得这么好,咋不多做几个款式呢?”觉得不公平最甚的兰姨,和三姨套话了。

“我哪有那个脑子啊,就这款鞋都学了好久,才做顺手呢。”三姨回答。

“三妹子,你太谦虚了!”兰姨没想到三姨一下子就把话说死了,一口气下不来,憋得脸都红了。

“我没有谦虚啊,我说得是事实啊!”三姨强调。

兰姨按耐住自己的气息,说:“你说你,这么多人找你做鞋,你多做几款,岂不是生意更好?”

“可我就只会这一款啊!”三姨有点委屈。

“你可以学其他款啊!”兰姨继续劝说。

“可是我学不会啊!”三姨说,“就算勉强花个三五年学会一款,也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没有用呢?”兰姨有点迷惑不解。

“因为我笨啊,一次只能做一种鞋,也只能记住一种鞋子的做法。”三姨说。

“你——这——”兰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的人脑子不好,运气却很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吗?

谈话不欢而散,三姨继续做她的鞋子,兰姨继续羡慕嫉妒恨。生活就这么继续着,日子就这么过着。

很多年后,三姨渐渐老了,还是只会做一种鞋,虽然各种各样的鞋子层出不穷,但三姨一直有生意,因为总有人只爱那一款。就好像木心写的《从前慢》的诗句: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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