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何而嚏!”
郡主的声音清冷漠然,让人听不出情感。
他的膝盖转了个方向,头依旧叩在地上。
寂静的回廊。
寒风幽幽而过。
月郡主如同寒冰一样的眸光,好像要刺透周然的身体。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叩着头的周然,心中默念着,忍住抬头的冲动,不看月郡主此时的表情。
至于月郡主的问题,周然强大的脑补能力,自动转化成蔡虚鲲……呸,志玲姐姐用台湾话撒娇:“你干嘛要对人家打喷嚏啦!”
这样一样,周然顿时放松了下来。
嗯,甚至还有些暗爽。
他连忙停下臆想。
沉吟了一下,周然不慌不忙道:
“小人……”
周然本应该自称奴才可是奴才这个称呼实在是太难听了。
周然便折了个中,自称为小人。
当然了,这个自称根本不合规矩。
不过念在周然是第一次进王府,郡主倒是没有追究这些小事。
“小人斗胆问郡主,今日为卯日否?”
“大胆奴仆……”
月郡主身边一位侍女,出言斥道。
月郡主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讲话,随即道:“按天干地支之常,今日确为辛卯之日。”
“为何有此一问?”
不仅是月郡主好奇,连周围四个奴仆都露出了好奇之色。
“自然和小人所言有关。”
看到周然卖关子,月郡主的挺秀的眉毛微微上扬,不过最终没有说什么。
周然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小人再问,郡主为贵人否?”
“大胆!郡主为定北王之女,受当今圣上钦封明月之号,谁敢不称郡主为贵人!”月郡主身边的侍女再次出言。
这一次月郡主倒是没有拦着她。
毕竟,身份这种事情,还得旁人说起来更有说服力。
明月郡主?
原来是她……
周然若有所思。
明月郡主的大名,周然在别人的议论里不止听过一次了,什么天纵之才,文武双全,青云榜第二等等。
可以说在这北地,没有一个人不了解明月郡主的。
……
这是个傻子吧!
伍明智听到周然的问题,忍不住在心中喜哀交加。
喜的是,周然明显是个傻子,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哀的是,自己居然会嫉妒一个傻子,实在是不应该。
“郡……郡主,宫外……宫外孩童未受……未受教育,野性未脱,冲撞了郡主,还望……还望……郡主恕罪……”
月郡主冷漠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毛长龙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顿时不敢多言了。
如果给自己机会,毛长龙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捂住周然的嘴。
但是他不敢。
着急啊!
本来还以为是个聪明的孩子呢!
自己怎么就贪了这么个人。
毛长龙满头大汗,几乎要哭了。
回廊中的空气,凝固了。
……
周然似乎未受任何影响,他自信一笑,道:“既然是卯日,郡主又是贵人,那么小人打喷嚏,便属于顺应天意了!”
月郡主微微瞥了他一眼。
表情依旧冷漠。
哼!胡言乱语!
伍明智心底冷笑不止。
他觉得这人明显是为了开脱罪名,而胡说八道了。
不过众人却是一愣,不知周然为何如此说。
周然没有继续卖关子,紧接着道:
“小人听闻民间奇书《验卜文》中记载,卯日嚏则吉运得,辰时嚏则遇贵人。此时正值卯日辰时,小人于此时遇到郡主,属大吉大利之运,小人又于此时错喉,属上天昭示郡主贵人也。若不遇郡主,则小人无以得吉运;若小人不嚏,则无以证贵人,遇郡主与错吼,两事互依互证,故而小人难以违逆天理,万不能不嚏之。”
《验卜文》是周然前世看过的一本关于占卜的书,其他内容都记不得了,唯有打喷嚏这一段颇有意思,便随缘记了下来,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一番规范的引经据典加上悦耳动听的马屁,应该能过关了吧。
周然默默的想着。
……
毛辅司深吸一口气。
这……这居然是一个八岁孩子说出的话?!
只能说,只能说……
妙哉!
伍明智满脸震惊,咬了咬牙,神情阴厉。
“《验卜文》?”月郡主眯起月牙般的眼睛,声音有了一丝波动,似乎是对这本书挺感兴趣:
“《验卜文》出自何处,是何人所写?”
听这语气,好像周然的马屁还没有这本书有意思。
这小丫头片子,还没完没了了!
周然低着头,腹诽一句,表面却故作老实道:“是小人沿街乞讨之时,一位奇人所著之书,当时只窥得部分内容,便惊为天人,只是可惜奇人居无定所,小人也未得真传。”
“奇人?”月郡主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是。”
月郡主沉默了片刻,便“嗯”了一声。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又是一阵寂静。
“我们走吧。”月郡主终于开口了。
“是,郡主。”
……
待到郡主远去,众人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皆钦佩的望向周然。
那可是自小养在王宫的郡主!身上的气势压的众人连动一下都困难,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而周然,却毫不惊慌,甚至还能和郡主侃侃而谈,这得有多大的勇气!
伍明智颇为嫉妒的望向周然。
居然靠这种歪门邪道吸引郡主注意!
无耻之徒!
毛长龙眼神颇为复杂,犹豫了半天,最终只是告诫了周然“注意宫中规矩”。
周然立刻点头称是。
……
王府,书房。
地面,一层绣着递层花纹的羊绒地毯。南侧是一排书架,摆放着整齐的书籍。靠近门左侧不远处,有三层台阶,台阶之上是精雕刻的檀木案,檀木案上,一尊偌大的金鼎铜香炉,龙涎香氤氲的烟袅袅升起。案牍、文书和笔墨纸砚,散乱的堆叠在木案两侧。
西侧墙壁的中央,挂着一副装裱精致的中堂,上面用狂草体龙飞凤舞的书写着一行字:“羌桓未灭,无以为家也”,左下方落款是“赵威虎,正清元年”的字样。
一位身着红色青龙袍之人,正坐在木案前,认真的批改着案牍。
“咚,咚,咚。”
门外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红色龙袍之人揉了揉英挺的鼻梁,淡淡的应了一声。
声音威严而沧桑。
脚步声轻柔的萦绕于书房,停在了木案前。
红色龙袍之人抬起头来。
是一位年龄大概十二岁的女孩。
她头发简单的盘起,用一根金簪扎起,上身穿着束腰小白袄,下身穿着墨绿色的百褶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一张如同月之仙子般清冷而美丽的面孔,让人望之心醉。
“原来是怀月啊。”定北王威严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英俊成熟的面孔带着丝丝笑意。
“父王。”就算是面见自己父亲,月郡主清冷的神情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表情略有一些柔和。
她微微道了个福礼。
“你这小丫头,和你母亲一个模样!”定北王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月郡主没有说什么。
定北王指着木案前的檀木椅子,示意她坐下来。
月郡主倒是没有推辞,道了声“谢父王”之后,便轻移莲步,坐了下来。
“怀月,最近功夫进展如何?”定北王一边处理案牍,一边问道。
月郡主轻轻的“嗯”了一声,“沧澜经已经开始修炼第三层了,天云剑法第十四剑还有一些问题。”
“什么?你的沧澜经已经突破到第三层了?”一向镇定的定北王,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毛笔,震惊的抬起了头。
月郡主倒是面容淡淡,“是,父王,只是女儿对于第三层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
定北王控制了些许情绪,点了点头:“说说看。”
月郡主思忖片刻,道:“沧澜经第三层长视卷:从臧息至元息,从元息至定。此定不取不舍,元为之定,非执定之定。女儿有三问:一问:元为之定何为?执定之定何为?元黑如何积源?”
“我记得,这好像是长视卷大君之注释,你都已经理解到边注了?”定北王愕然。
得到月郡主肯定的点头后,定北王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虽然自己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个练武奇才,但是他没想到女儿最近的进展如此之快。自己这一段时间忙着处理政事,没时间去看她,居然靠着一个人的理解,达到这种地步!
但是,进境这么快,恐怕也不全是好事,万一走火入魔……
想到这,定北王略微蹙起了英挺的剑眉。
他看了看月郡主,便放下手中的毛笔,“怀月,你跟我去武场。”
……
武场是定北王的私人场地。
除了定北王外,能进入这里的恐怕也只有明月郡主一人了。
只是明月郡主不喜这种戒备森严的地方,平日也多是去其他地方练武。
“王爷!郡主!”护卫见到二人过来,连忙跪地。
“把门打开。”定北王吩咐。
“是!”
武场四面开阔,两边整齐的排列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各种武器,其中以长枪最多。
定北王转过头来,“对着我打一掌。”
“父王?”明月郡主轻蹙秀眉。
定北王知道自己女儿的意思,他宽慰一笑,“为父好歹是天人榜第三高手,你这点微末功夫,目前还伤不到我!”
明月郡主眯起明眸,抿着红唇,秀挺的凤眉微微摇曳。
嗯,明显是有些不满了。
要强的性格,真是随牧缘啊!
深知女儿性格的定北王,眼中闪过一丝缅怀,随即双手负后,豪迈一笑,现出了天人榜第三睥睨天下的气势!
“来吧!”
“父王,得罪了!”
明月郡主冷哼一声,全身气势陡然一转。
既然出手,她一定是全力以赴,无论眼前之人是谁!
尊重对手,便是武之道义!
沉重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武场!!
明月郡主伸出一只玉手,整个人如同脱了弦的弓箭,直向定北王奔袭而来!
定北王露出一丝惊讶,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站在那里。
玉手击在了定北王的肩膀之上。
“嘭!”
明月郡主只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打在了一块精钢板之上,直震得自己全身发麻!
回首一看,手掌已变得通红!
这……就是我和天人榜的差距吗?
明月郡主咬了咬银牙。
“嘶……怀月,不错啊!我用了三成的功力,才挡住你的这一掌。”
定北王甩了甩肩膀,龇牙咧嘴道,“以你现在的功力,去挑战那个神剑山庄的小子,应该不是问题了。”
明月郡主不满的瞥了定北王一眼:“父王,女儿的目标是进入天人榜!”
“嗯,勇气可嘉!”定北王肯定的点了点头,“不过你现在离天人榜还有些距离。”
“那个第十的吴一物也不行吗?”明月郡主问道。
定北王看了女儿一眼,摇了摇头:“你莫以为那个惯偷只会一些易容窃术轻功而已,他那一身功夫也是登峰造极。要是没有这身功夫,光凭他的轻功,估计早就被太极七子扒皮抽筋了!”
提到太极七子和吴一物的恩怨,就不得不说一件当年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了,明月郡主略有耳闻。
据说神偷吴一物在太极宫偷其震派之宝无为剑,被困在昆仑顶的八卦阵中,太极七子前来捉拿,却被其逃出升天,吴一物名声大噪,而太极宫在整个江湖上颜面扫地,为此,掌门派出大量的弟子追捕吴一物,可毫无一丝进展,至今那也没有追讨回无为剑。
“你也不需要着急,以你的天资,进入天人榜是迟早的事情。”定北王说到这,又顿了一下,“刚才你对沧澜经的三个问题,我现在给你解答。”
“你提到的问题,应该……”
随着定北王的解释,明月郡主秀眉时而舒展,时而微蹙,时不时的还会追问一些问题。
定北王对沧澜经知之甚深,加上没有丝毫藏私,让明月郡主受益匪浅。
一炷香之后,明月郡主道了声“多谢父王解惑”,便走向一边的蒲团,闭上眼睛盘坐下来。
定北王也不打扰她,安静的坐在另一旁,露出慈祥的笑容。
……
一个时辰之后,明月郡主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明眸闪过一丝喜色,好像困囿于身的桎梏被迫开了一般。
看到仍旧坐在一旁随意看着书的定北王,明月郡主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边,开口道:“父王,请和女儿一战!”
“怎么?有收获了?”定北王合上书本,含笑看向明月郡主。
明月郡主轻点螓首,表情清冷,眼中却闪着一股战意。
定北王无奈的笑了笑,把手中的书放到了桌子上,“行,让我看看,你的沧澜经进步的如何。”
“你就用落花剑法吧!沧澜经只有配剑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定北王走到武器架旁,从架子上拿下一把剑,扔给了明月郡主。
“父王,你呢?”明月郡主接过长剑,看到仍旧双手空空的定北王,蹙着眉问道。
“我不需要。”
定北王语气平淡的四个字,却显出了强大的自信。
明月郡主眸光微微一闪,没有再说什么。
双方在武场中间站定。
明月郡主率先动了。
长剑出窍,一往无前。
定北王微微侧身,神情颇为惊讶:“速度快了大概一成,看来确实进步了!”
明月郡主没有说话,剑势一收一转,轻盈似舞女。
定北王身形如梭,手指快如闪电,凝于身前,轻弹剑面。
“嗡——”一声剑震之音,剑身似乎受了震荡一般,不住的颤抖。
震荡一直从剑身传到明月郡主的玉臂。
手中之剑像是被人拿住了一般,居然有些失控的趋势。
明月郡主俏脸微微变色,连退十几丈,强行运起沧澜经稳住剑身。
定北王含笑着静立原地,并未追击,“你的落花剑法过于追求形,而忽略了神。”
“何为形?何为神?”明月郡主持剑而立,墨绿色的长裙微微摆动。
“形为招,神为意。”
“初悟为形似,中悟为注神,大悟为形神合一。”
看到明月郡主还待询问,定北王摆了摆手,“言多必失,过犹不及。我只能给你提这么多建议,具体还需要你自己领悟。”
明月郡主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她举起长剑,剑尖对准了定北王。
定北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明月郡主挥剑而来。
定北王举拳相迎。
长剑飞舞,明月郡主轻盈踏步。
剑光闪烁,四散的剑光如同白色的花瓣,而明月郡主正是散花的天女。
仍旧是那套落花剑法。
此剑法专门为女子所创,不仅剑招柔美协调,而且更增添了使剑之人的美感。
只是,这倾城之下暗藏的是阵阵杀机。
明月郡主手中之剑越舞越快,剑影之下,只能朦胧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微微晃动。
而定北王也收住了轻松之色,露出了些许认真。
“这一招出势过猛,力道太大难以收回,便会露出破绽。”
“这一招去势过急,过急便缺少变化。”
定北王脚下几乎没有移动过,明月郡主每出一招,他便说出这招的疏漏。
而明月郡主不愧是武学天才,只要定北王说出的每一招疏漏,她下一次使用之时,都能做到完全改正。
定北王面露一丝欣慰,看到来势汹汹的一招,继续道:“这一招……”
“噗——”
定北王面色突然一白,一股鲜血自口中突然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