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汪淼清楚地听到，便携式呼吸机里气流滚动的声音。这个精巧，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东西除了提供给他氧气之外。更重要的，是隔绝了空气里弥漫的恶臭。
鱼。
死的、活的、奄奄一息的。
正常的、开始异变的、完全异变的。
大大小小的鱼堆成了一座小山，汪淼就藏在这座鱼山里。污浊的鱼血染红了他的脸，他必须紧抿着嘴唇，才不让这些腥苦的液体有机会流进口中。
他在等待着。
阳光从后头洞开的窗户照进来，破碎的窗户玻璃倒映着一座废弃大楼的室内场景。往日光滑的地砖现在遍布裂痕，周围散落着无数不规则的颗粒碎片。
天花板上垂落条条纠缠在一起的电缆，一盏吊灯倾斜下垂，仅靠快要断裂的金属吊链苟延残喘。
世界很安静，时间在无声流淌。
不久之后，那盏吊灯轻轻地晃了下，已经裂开的灯盏中扬下一缕尘埃。
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渐渐出现两点幽深、碧绿色的萤光。它们在阴影中移动着，留下两条淡淡的绿色光轨。
有东西来了。
它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身形瘦削，脑袋很大。周身长有淡淡惨白的鳞片，以及类似人的手和脚。它弯着腰，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可脑袋两边不时张合的鳍翼，则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
这个东西看到窗口的鱼山时，那细小的眼珠亮了起来，从眼中射出熊熊的饥火。
然后张开嘴，嘴根一直裂到了颈侧，从嘴里冒出一排细碎的锐牙，就像食人鱼的口器。
它几乎是扑了过来，双手捉起那些鱼，然后拼命地往嘴里塞。
它的嘴很大，可以同时塞进数尾大鱼。大嘴一合，鲜血四溅。
吃得正欢的它，没有注意到，鱼山里悄然探出了一条手臂。
汪淼缓缓抬手，戴着辅助动力臂套的手上，还握着一把自制的高压汽铳。这件武器如同放大数倍后的左轮，只是在握柄底座上，还有一条输送管和腰带右侧的瓦斯汽罐相连。
这只手稳如磐石，将枪口稳定地指向眼前这只生物，然后固定在了它胸腔中部偏左，往下1.5寸左右的地方。
汪淼深深吸气。
然后压下了扳机。
瓦斯立刻从输送管灌进高压汽铳里，其中的液压器对气体进行增压，驱动轮鼓转动，将里面5.5MM直径的钢钉以200焦耳左右的动能喷射出去。
以动力臂套作为辅助，让后座力几乎不产生任何影响，从而保证枪口没有发生偏移。
于是在高压汽铳的两个排气口喷出条状白色气线时，长度在7ＣＭ左右的钢钉已经贯穿了那东西的鳞片和肌肉，扎进不断鼓动的心脏里！
顿时，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双手捂住了胸不断后退。
汪淼从鱼山里坐起来，右手仍旧稳定地握着汽铳，手指不断压下扳机，把轮鼓里一根根钢钉接二连三地送进它的胸口里。
可因为距离发生了变化，汽铳的威力大减，导致多数钢钉被它的肌肉夹住，无法扎中心脏。
因此，它发出充满怨恨的嚎叫，身体往前倾斜，两只瘦长的脚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让它像炮弹似的朝汪淼扑来。
汪淼另一只手终于从鱼堆里抽了出来，朝眼前这只丑恶的生物一挥，有东西砸了过去。
它抬手就扫，可那东西却啪哒一声，趁机锁在了手腕上。
然后猛的生出一股大力，生生将它往后扯。它顿时摔到了地上，在地面滑动，滑到了那盏吊灯上，这才停了下来。
它往手腕看去，那是一个类似手镯的东西，表面闪烁着绿色的指示灯。手镯跟地面上一个装置固定在一起，让它无法动弹。
这是磁力锁，在电池用尽之前，它将难以挣脱。
汪淼在脸上抹了把，蓦然大喝：“亚飞，斩首！”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从那只生物背后的阴影里，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寒光掠往上空，再如一道闪电劈下，正中它的后脑。
当！
它给劈得晕头转向，血从头顶上流淌而下，却还没死。
在它的脑袋上嵌着一把长刀，刀锋卡在了它的颅骨里，握刀的人一脸惊慌，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有些手忙脚乱。
他想把刀收回去，可刀卡得死死的，一时抽不回去。他连忙抬脚在奇异生物的背上一踹，这才借力将刀抽了出来，踉跄后退。
这时奇怪生物的手腕上，磁力锁的指示灯由绿变红，它立时抽起了手臂，原来是电池用光了。
它立时从地上蹦起来，转过身就要扑向那用刀砍自己一下的家伙。
“喂，这边！”
汪淼叫道，往左侧移动，并用汽铳给那奇异生物背后来了一枪。
顿时一根钢钉扎在它的背后，吃痛之下，它又朝汪淼扑去。
张牙舞爪，恨不得将汪淼撕碎。
汪淼在腰带上一拍，背后的发射机顿时将固定器给射了出去。如同棱子似的固定器钻进天花板里，接着与之相连的缆绳快速收缩，把汪淼往上面拉去。
顿时它扑了个空。
人在半空，汪淼拿出一个引爆器。拇指压下按钮，脚底下的地面猛烈一震，接着轰塌，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缺口来。
猝不及防下，它也跟着掉了下去，掉到下一层的空间里。
可没有摔到实地上，而是摔在一堆粘乎乎的东西中，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恶臭。哪怕是它，也给熏得几乎快要窒息。
它不知道，自己掉进一个人造的沼气池里，这是用人蓄的粪便、污水、死鱼等各种有机物，在密封的空间里发酵而形成。
更致命的是，此刻，汪淼点着了一根火柴，轻轻地抛了下去。
轰！
猛烈的火焰从脚下的地面缺口里喷了起来，汪淼连忙缩起了脚。饶是如此，小腿上的裤脚还是着了火。
他连忙拍灭，只听下方响起那只东西凄厉的叫声，汪淼朝底下看了眼，只见一颗火球在烈焰里翻腾着。接着他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幅度由小而大，最后他荡向同伴的方向，然后切断缆绳。
下一刻，汪淼落到了地上，滚了两滚，又站了起来。
他的同伴，高了他一个头的大男孩跑了过来，看着缺口里的火光兴奋叫道：“成了成了，阿淼，这要把它带回去，咱们可就发了啊！”
汪淼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朱亚飞，你搞什么飞机？我说了斩首！斩首！你朝它脑袋上劈个什么劲！”
这个叫朱亚飞的大男孩讪讪笑道：“这不往头上劈比较帅嘛。”
汪淼微微眯眼道：“帅能当饭吃吗？难道你不知道，它的骨骼密度是我们人类的3.7倍，特别是颅骨，就凭你那把破刀也想把它的脑袋劈开？它们的心脏，还有头部往下数第三块颈椎是最脆弱的地方。只有照着这两处地方下手，才有机会杀死它！”
朱亚飞缩了缩脖子道：“行了行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你别这么凶看着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刚说完，缺口处突然跃出一个火球。
是它！
全身都在冒火的生物，发出尖利的啸声，朝汪淼两人猛扑了过来。
“小心！”朱亚飞连忙伸手将汪淼推开，自己也跟着往旁边滚去。
怪物扑空，转头朝汪淼看去，被火焰阻隔的视线里，它看到一个乌黑的枪口指着自己。
汪淼抬手、开枪，最后一根钢钉扎进怪物的眼珠中，痛得它抬头大叫。
这时一道寒光从它的脖子上扫过。
叫声戛然而止。
然后那颗大头就从肩膀上滚了下来，无头的尸体则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片刻后，浅蓝色的血液从才脖子里涌了出来，汇成一个小小的蓝色血洼。
喘着气，依旧不敢相信自己斩下怪物首级的少年愣愣地看着汪淼。过了会，才一屁股坐到地上。
朱亚飞喃喃道：“成了，这次真成功了。鱼魔人，咱们杀了一只鱼魔人啊。阿淼，我们成功了！”
汪淼走了过来，踢了踢那具快烧焦的尸体道：“有什么好高兴的，这玩意在海灵的战斗序列里是垫底的货色，而且这还是只老鱼魔，你看它的牙齿都快掉光了。”
“还有……”他看了看自己那已经没有钢钉的汽铳，“我准备的后手全用光了，才勉强杀了它，真不知道哪里值得高兴了。”
朱亚飞跳了起来叫道：“我说你这个家伙知足吧，这可是序列13的鱼魔人啊，连黑水台的守卫都不愿意招惹的怪物。你看咱们非但杀了它，还毫发无伤。光这事，就够我吹上一年！总之这次，咱们可以拿它卖个好价钱了！”
汪淼耸耸肩膀道：“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天就要黑了，你不会想在外面过夜吧？”
朱亚飞打了个激灵道：“你不说我还真把时间给忘了，快走，黑水台晚上七点以后就不让人进了。”
他收起长刀，也不嫌脏，拦腰将鱼魔人的尸体扛了起来。汪淼则找来一块破布，把鱼魔人的脑袋给包好，两人才一起向楼层的阴影里走了进去。
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