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穆冠的时候,他正沉溺在海底深处,看上去沉在水底已经有半天了。二人缓缓从虚空中落下,越是接近穆冠,只属于水底的那种沉闷感就越重,走到穆冠身边的时候脚边清晰可见的缓缓摆动的水草甚至还有些过于真实的触感。穆冠躺在海床上,一只手埋在细沙里,穆掌座轻轻将他翻过来抱在怀里,他仍然紧紧闭着眼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知道——
“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即便只是在幻境中,如果太过迷失也会失掉性命。”穆掌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灵十分奇怪:
“怎么可能?穆冠刚才明明第一个说出来这不是现世的。”
穆掌座幽幽叹了口气,看了怀里的穆冠一会还是没动静,才又开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个幻境中,会出现我们最惧怕的东西。”
“惧怕……?怪不得,我,我好像有点恐高……每次进入幻境脚下老没东西,就像一直在空中一样……实在是瘆得慌。”阿灵咽了口唾沫,穆掌座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仿佛提起了他心中真正惧怕的东西,水床轰然裂开,三人脚边出现一个看不见底又慢无边界的深渊,阿灵动也不敢动,穆掌座不禁摁住太阳穴,他就知道。
“别往下看!往阿冠这里看……阿冠小时候其实落过一次水,差点死了,当时我亲自跳下去将他捞上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躺在海床上,这个场景和当年的一模一样,除了——”穆掌座突然停了下来,直愣愣的看向阿灵后方,也就是刚刚才震裂出现的黑暗深渊的方向,阿灵听见人突然不说话了,抬头去看,没想到这男人目眦欲裂的看着自己身后,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恐慌,他背后怎么了?
一边想到后面就是那深渊,阿灵一下一身冷汗,他有些艰难的保持僵直的姿势缓缓问道:
“穆掌座,我背后,有什么吗?”
穆掌座没动也没回答,还是看着阿灵的背后,手上紧紧地抱着穆冠,阿灵无语的僵硬着身体慢慢回过头,却是双眸一亮,猛地站起来——
“师父!”深渊瞬间填为平地,师父就站在百步内,阿灵一扫阴霾,满心欢喜的朝师父狂奔而去,穆掌座一边看着那边的人,一边听阿灵喊出那两个字,瞪得两个眼珠都快掉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阿灵朝那边冲过去,下意识的喊出:
“别去——!”甚至没有伸出一只手,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了一点,伸长了脖子,眼睁睁的看着阿灵扑到那个凭空出现的人怀里,没有预想中的陷阱出现,那个凭空出现的人也没有像预想中的消失,那人似有似无的用眼角扫了远处两个地上的人,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看向奔向自己的小徒弟,微微朝阿灵抬了抬双手做了一个迎接的姿势。
阿灵扑了个满怀,紧接着抬头看向已经许久许久未见的师父,师父微微笑着看他,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摸了摸他的头,比起“师父”二字,在远处二人眼中中此刻他更像一个迎接归家孩子的温柔父亲。而且这个人不是刚刚七旬老者的样貌,看上去应该是阿灵口中一直说的那个“真”师父?
“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啊?”阿灵觉得奇怪,刚刚他一看见师父心中仿佛就什么也不怕了,奔到师父怀里时,熟悉的感觉让他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在外飘荡的这些年,埋葬在心中深深的想念都已经慢慢盈溢出来,眼泪就在眼中乱转,他真的很想家。
可他明白,眼前一切都是幻象,也许是他下意识的想象出了一个心中最强大的存在把那些恐惧都撵跑了呢?哈哈太妙了,竟还有这种破解方法!
谁料,头顶上飘乎乎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遥远似在天边,却清晰:
“乖徒……怎么出去玩了几年,还能自造幻境了?”
阿灵惊呆了,这,这也太真实了吧?
“没、没……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老头,他非要和我结为师徒,传我幻境之法。”说罢还很委屈的撩开衣领把自己身上的印记给师父看,师父紧促眉头细看了看,伸手来回抚摸印记,罢了,稍展眉头,有些停顿,尔后道:
“无妨。”
师父说什么阿灵都信,一听二字立马把所有担心抛之脑后。但是除了声音远了点,真的很像师父就在身边啊……阿灵有些呆呆的去看近在咫尺的师父,眼泪就要掉下来,师父侧了侧头,似乎有些疑惑阿灵的反应,拇指拂过阿灵脸颊,笑道:
“哭什么?”
“徒儿想师父了。”阿灵抽嗒嗒的扁着嘴。
“你们……”穆掌座的方向传来有些干涩的声音,他见二人举止亲密,心里一万个不舒服,隔得远又听不真切,忍不住打断道。
阿灵回头去看脸色有些发白的穆掌座,又莞尔一笑,眯着眼睛大声道:
“穆掌座,这是我师父呀,我一时高兴,忘记给您引荐了。”
“你……师父?”话音刚落,眼前景象如泼墨一般被冲击,阿灵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身体飞了出去:
“啊——!!”
他在惊叫中醒过来,自己正站在地牢的走廊中,脚下戴着镣铐,就站在离他不到一尺远的穆掌座也已睁开眼,与穆掌座并肩而战的是穆冠,无力的正要倒下,阿灵刚伸出手,穆掌座先一步扶住了他的肩,轻轻晃了晃,试探地问:
“阿冠?阿冠……?”
穆冠缓缓抬起手,穆掌座又扶住,穆冠干咳了两声,整个人无力的依附在穆掌座一条手臂上,用十分疲乏的声音说道:
“师、师兄,给你添麻烦了……”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阿灵收回手,却突然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苦笑着心道,他好像太想念师父了,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他一定马上回家先去看看师父,就算师父骂他没出息也无所谓,他就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