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瑜一路上跟杨艳辉胡扯八道,觉得身上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不够这种皮外伤,再疼也就是疼在骨头上,肉皮上,比起他当初那个身体犯起病来的痛苦还有那种绝望,根本不算啥。
杨艳辉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连瑜,终于忍不住问:“连大哥,你身上不疼么?那个老爷爷说,给你胳膊上抹的药会让你的伤口更疼的……我只是脚扭伤了,都疼得想哭呢,你的胳膊断了,该有多疼啊!”
连瑜笑眯眯地说:“疼是肯定的话,所以我才不停地跟你说话,不去想它,也就不觉得疼了。”
杨艳辉十分佩服:“要是我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哭起来的;我前阵子不过是头上撞个大包,都哭了了!”
连瑜笑眯眯地说:“可是你昨天从墙上跳下来,扭伤了脚的时候,却并没有哭,是不是?人们会哭,是因为有人听他哭,是因为想要被关心;若是没人关心了,或者觉得不需要别人关心,再或者说哭起来会招来麻烦,自然就不会哭了。”
杨艳辉想了想,认真地说:“那你哭吧!我很关心你的!”
连瑜简直要笑疯了,他绝对绝对没有判断错,这熊孩子肯定是情圣的料!善解人意到这份上,简直让他想揍人啊,少年,你要是个妹子,我还可以考虑一下,等几年啊,娶个县主啥的……
两个人一路胡说八道,感觉时间都过得快乐许多,不多时,远远地便能看到江宁的城墙了。李二狗在前头赶车,十分诧异地说:“哎呀,这城门外头怎么有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卫兵,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连瑜看看杨艳辉,杨艳辉看看连瑜,两个人心里都做出了判断。杨艳辉反应很快,当即把身上那件乱七八糟的羊皮袄脱了下来,里面是连瑜的坎肩,他想了想,整整齐齐地叠好拿在手里:“连大哥,这个我收着,回头收拾干净再送回给你!”
连瑜点点头,觉得这个小家伙家教真不错。手头没有镜子,但是杨艳辉还是笨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又问连瑜:“我脸上脏不脏?”他的脸并不脏,显然实在老乡家里洗过了。连瑜点点头:“挺好的!”
杨艳辉点点头,往前头看了看,破车已经走到了等着进城的队伍后头,站定了,他扭回头看看连瑜:“连大哥,你家住在哪里?”
连瑜想了想:“我平时住在官学,不过家么……唔,如今受伤了,我可能得回我父亲的朋友那里住了,就是是秦知府家里。你要是看到知府衙门的人,帮忙传个话给秦知府。”
杨艳辉愣了一下,使劲儿地想了想:“你住在官学,连瑜……啊!你该不会是今天的连解元吧!”
连瑜点点头:“就是我。”
杨艳辉兴奋地差点蹦起来:“你你你居然是解元!你居然真的这么年轻!连解元居然真的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我家姐姐惦记你呢……”
连瑜:嘎?但他没机会说什么了,杨艳辉已经大步地朝城门走去了。连瑜想想杨艳辉刚才的话,心中暗道:“我擦,绕了一大圈儿,还是会走上县主郡主公主这条征服路线么?”
连瑜躺在车上胡思乱想,听到城门那边喧哗起来,紧接着李二狗惊惶地从驴上挑下来,跑到板车边对连瑜说:“连郎君,过来了好多士兵。”
连瑜满不在意地答道:“不用担心,二狗,你发达的机会到了!”
李二狗小声说:“可我腿有些颤!”
他们正小声说话,一队士兵跑过来,打头的人却穿着官服,连瑜抬眼一看,竟是秦节,秦节满眼都是红血丝看到连瑜声音都发颤了:“无瑕,你的伤怎么样了!”不等连瑜回答,便大声招呼士兵:“这城门前太堵了,几位校尉帮个忙,先把我家侄儿抬进城去!”
连瑜喊了声秦叔叔,心下十分感动,他早知道秦节关心自己,可是在找到失踪的小王子的情况下,他却还是放下王子那边先来看自己,这让连瑜深深地感受到,他这位秦叔叔,对自己的关心真的没有半点水分。
连使劲想抬起头,不妨拉动了伤口,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但还是强笑道:“秦叔叔,你去忙你的事儿吧,这么大的案子,你看看这些孩子,应该都是咱们江宁城里丢的……”
秦节连连点头,伸手摸摸连瑜的头:“好孩子,你受苦了!”眼见着几个士兵弄了担架过来把连瑜抬走,他这才赶紧组织人疏通队伍,让人这些孩子跟村民带到衙门去。
连瑜躺在担架上,没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又黑了。
连瑜是被饿醒的,他看看外头的天色,估计了一下,自己至少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难怪这么饿,嘴里苦巴巴的,明显是睡着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喝了药,再看胳膊上,简易的木板做的固定物换成了整整齐齐的加班,好吧,其实还是木头的,但是看起来比原先的整齐多了。
他觉得膀胱憋得厉害,抬眼一看,正看到床边趴着个人,没等他出声,趴着的人便抬起头来,正是芳姨娘,芳姨娘一看他醒了,顿时又哭又笑:“瑜儿,你可算醒了……你这孩子,怎么又受伤了?”她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外屋的丫头听到动静,也赶紧跑了进来,是月儿。
月儿赶紧扶着芳姨娘在一旁坐下:“好了,姨娘,您看郎君已经醒了,您可算能放心了吧?这都半夜了,快回去躺一会儿吧,天气凉,别再把你弄病了。”
连瑜一听,便知道自己这个亲娘怕是又在床边守了整天,赶紧也劝:“我就没啥大事儿,就是胳膊断了罢了,芳姐,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芳姐越发哭得厉害:“什么叫做就是胳膊端了而已?你看看你,这一年来受了多少次伤了,不过就是出去看个梅花,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连瑜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对方又是非常关心自己的亲妈,可是这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只得打断道:“咳咳,芳姐,真的,你快回去休息吧,月儿啊,你给我拿个夜壶,我快要憋死了……”
芳姐原本还想说什么,一听这话,赶紧退了出去,想等儿子方便完再进去,又觉得儿子肯定很累的,想了半天,记起儿子还没吃饭,匆匆地跑到一旁的厢房里,把小煤炉通开,把晚上厨房送来的吃食放到上面热了起来。
连瑜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吃着回锅的粥饭也觉得十分的香,他一边吃,一边问今天的情况,芳姐抹着眼泪道:“秦大人晚上的时候来看了你,听说吴王府也派了人过来打听你的情况,听说你还在睡着,便又走了。瑜儿啊,他们都说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了,可我真宁愿你不立这个功,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连瑜微笑着听芳姐絮絮叨叨,耐心地解释道:“芳姐,你不知道,那些拐子有多可恨,抓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人家在家里都是如珠似宝的养着的孩子,这些黑心的家伙却把这些孩子抓来,想要弄去见不得人的地方……芳姐,你想想,若是你把我养到七八岁的时候,被人拐了去,你可受得了?如今我虽然断了条胳膊,可是疼的不过是我的身子和你的心,总比那么多个人家支离破碎的好……”
芳姐抹泪道:“我知道你做得对,我都知道,我也觉得你了不起,只是心里还是难受。”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连瑜吃了东西,然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变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他昨晚虽然有些低烧,但是药用的及时,再加上过去的一天一夜里他几乎一直都在睡觉,这会儿精神得不得了。他起了床,丽苏帮着他把衣服穿好,才下了地,便听到外头月儿的声音:“大姑娘好。郎君,大姑娘过来了。”
连瑜赶紧应了一声:“阿昭,进来吧!”
话音刚落,秦昭便窜了进来。
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连瑜一圈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伤的是左手,不耽误日后写字……唔,耳朵稍微肿了一点,没关系,只要没把脸碰坏就好!”
连瑜顿时喷了:“什么叫没把脸碰坏就好?”
秦昭理直气壮地说:“你这张脸最好看了,要是碰坏了,多可惜!无瑕哥哥,听说你是拽了根绳子从悬崖上荡下来的?好厉害啊……只是居然想不起放手跟撞到树上,实在是太……”
连瑜囧囧有神:“谁拽着绳子荡下来,你当我是泰山么?”
秦昭奇道:“这关泰山什么事儿?”
连瑜深感鸡同鸭讲话的痛苦,搓着牙花子道:“就是一个……算了算了,就是猿猴的意思!”管它呢,反正这年月又没那个动画片,自己怎么说怎么是!等等,谁忒玛不知道松手啊!他想到此处十分郁闷,便跟秦昭解释:“不是我不肯松手,我是拿绳子把自己捆到索道上的……”他便细细地把那天的情况说了。
秦昭听得十分惊叹,忍不住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连瑜一番:“无瑕大哥,我过去只知道你长得好,学问好,有志气,是个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放弃的十分坚强的人……”连瑜大笑:“哈哈哈,阿昭你果然很有眼光哦!”
秦昭被他打岔打的简直没心情透了,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无瑕哥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是个真正的大好人。”
连瑜:擦,我这是被个小丫头发好人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