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一得了消息,赶紧收拾好了跑到父亲的书房,还没进门便听到里头有些熟悉的声音:“也不算寂寞,在这里交的朋友反倒更多些!”
然后是秦节的声音:“不错,这边与你身份相当的少年多的是,想要交朋友自然不像在江宁那边难寻。只是切莫只顾得玩耍,耽误了学业……”
秦昭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走了进去。
一年没见,杨艳辉的变化不小。原本前几年年秦昭窜个头,已经比杨艳辉高上半头了,可是不过一年没见,杨艳辉便又追了上来,这会儿带着紫金冠,显得比秦昭还要高一点儿。脸上的婴儿肥也早就褪去了,面颊跟下巴显出了少年的棱角。他一见到秦昭便笑了起来:“昭姐姐一向好啊!”
杨艳辉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不似过去那样清脆,让秦昭听起来觉得怪怪的,这会儿见他比自己高了,长相也是个少年的模样了,有心像过去那样大咧咧地说一句:“你这家伙长得倒是蛮快的!”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地,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老老实实地垂首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昭不吭声,杨艳辉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时间两个人傻呵呵地站在那里,全都低了头,愣了一下又同时抬起头看对方,不止怎地竟齐齐红了脸。
一旁的连瑜突然发出大笑声:“哈哈哈两个小屁孩儿这就知道害羞了啊!”
煞风景莫过如此!连瑜这一句话不要紧,秦昭哪里还顾得害羞,扭头叫道:“谁是小屁孩儿!你才比我们大几岁!”
屋里的几个大人见此情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秦昭跟杨艳辉定亲的事情在自家并不算秘密,连瑜拿来打趣也并不奇怪。只是被长辈们打趣,秦昭不敢吭声,被连瑜打趣,她却是要争辩几句的,谁知这次连瑜却是逗她斗上了瘾,笑道:“我是十二郎的师傅,这么一算,日后你也要叫我老师呢!这可跟年纪大小没关系!”
秦昭闻言,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也把那羞窘之意去了大半儿,大大方方跟杨艳辉说起话来,杨艳辉离开父母来到开封虽然不过一年,但这种远离亲人的生活显然非常磨练人,眼见着便成熟了许多,这会儿秦昭跟他说起话来,便有了同龄人的感觉,再不觉得他是个小屁孩儿了。
“家中的房舍虽然打扫出来了,可只有我一个人去住,也没什么意思,白白花钱罢了!所以这一年一直都是住在学校里。倒是师傅新买了房子,说了等收拾好了给我留个小院子,偶尔可以过去住住。”
原来连瑜决定在开封定居,所以一考完试便跟着中人满开封地转悠找合适的房子。他虽然才做了两三年生意,家底儿却并不比秦节差:秦节那八万多两银子几乎把他家里能动用的现钱全都拿出来了,可对连瑜来说,八万两只需半年便赚的回来,所以挑起房子来格外的挑剔,挑来选去,挑中了离秦昭家不远的一个宅子。直接付了全款买下来了,不过他龟毛的很,嫌弃那房子住得不舒坦,捎了信回去
说起这个来,秦节便提醒道:“若是无瑕这次能金榜题名,只怕婚事也该定下了。”
连瑜笑道:“我才二十岁,很是不急。”
杨艳辉如今年纪渐长,交际面也逛了许多,一听说这个问题便忍不住笑道:“师傅自然不急,可是开封城里凡有待嫁女儿的官宦人家,名商巨贾可全都眼巴巴地盯着呢!只怕过几日一放榜,便有人当场把师傅捉去做女婿呢!”
榜下捉婿的风俗从前朝传过来,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绑了女婿就走,但打听了未曾婚配的才名远播的举子,只待揭榜便上前提亲的比比皆是:两方媒人撞上,当场打起来的有之;明明已经有了妻室却佯称没有娶妻,骗了富商家的女儿赚了一大笔嫁妆,日后因骗婚把官司打到皇帝面前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再比如连瑜的父亲连曾,某种意义上不也是被人家榜下捉婿,不肯抛弃发妻结果落得一生落魄么?
三年一度的揭榜时刻,是国家选人才的时候,是士子们鱼跃龙门的时候,也是各种狗血大戏轮番登场的时候,这会儿秦节提起这个,自然是担心连瑜一个不慎,也走了他父亲的老路:他早看出来了,连瑜虽然风流,可在脾气犟这方面深的他父亲的真传,只怕在婚事上谁也别想勉强了他去,可是天子脚下,遍地权贵,哪里是连瑜可以任性的地方?
说到这问题,穆维倒是不算担心:“无瑕从正月里过来开封,这两个月没少参加文人骚客的聚会,只怕他风流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而且有他父亲为了发妻拒绝做白相女婿的事情在前,又有他当街打了福顺县主的事情在后,谁不知道他跟他父亲一样倔,且在这方面是宁死也要风流,死不悔改宁折不弯的?谁又会触这个霉头勉强他来着? ”
宁死也要风流,死不悔改,宁折不弯这一串儿的形容放在一起十分的诡异,只听得秦昭差点笑出来,虽觉得好笑,但大人们说起这些婚嫁之事她在场听着实在不妥,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杨艳辉见状,便也跟了出去。秦节知道他们小儿女自有体积话要讲,也不多问,笑眯眯地由他们去了。
两个人前后走出来,杨艳辉笑道:“穆先生生怕秦叔叔担心,其实这算什么大事儿呢?师傅的名气摆在那里,只要他顺利地金榜题名,等闲人是不敢勉强他的,开封这么多名门淑女,师傅就算再挑剔,也总能找个合适的娶进门。”
秦昭听杨艳辉这么说,忍不住驳道:“无瑕哥哥那么风流,真爱惜女儿,怎么忍心把女儿许给这样的人? ”
杨艳辉破有些不以为然:“师傅今年才二十岁,若是考中了进士绝对是前途无量,更别说他年纪轻轻便赚得偌大的家业,虽然说父母都不在了,听着很不吉利,但谁不知道他父亲遭难与那白奸相有关?这须得怪不到他头上。我有好几个同学都跟我打听师傅的情况,只怕一揭榜,便有人找到秦叔叔这边提亲呢!前程面前,风流什么的真算不得什么毛病!”
秦昭有些不满:“风流怎么就不算毛病了?洁身自好的人多了去了,我外祖母当日为我娘选中了爹爹,就是因为他为人正派啊!十二郎,你也觉得男人风流才正常?”
杨艳辉看看秦昭,觉得她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蛮好玩的,忍不住笑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像师傅这般还没成亲便弄得红颜知己满天下的!再说我又没王位,哪里养得起那许多姬妾来?”
秦昭心里不太痛快,要她想着,杨艳辉总要说一句:“我有你便够了”这样的话才见真心实意。又觉得杨艳辉这话里漏洞甚多:不会像连瑜这般成亲前如何如何,难道成亲以后便可以如何如何了?养不起就不养,那养得起就要养许多了?秦昭心中不爽,可要因为这个便去使性子闹气也不是回事儿,一年没见了,哪能见面就争执?便没接这个话茬,转而去谈论别的东西,只是到底心里存了疙瘩,再说起话来,兴致便不那么高了。
杨艳辉也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哪需去对别人察言观色?虽然出来这一年在人际方面也长进不少,但秦昭是他的未婚妻,也认识了几年了,关系一向亲密,他对她自然不像对那些出身比他还高贵的同学那般小心谨慎。这些事情本就是要看个用心,他把秦昭自己人,熟络惯了,也随便惯了,又哪里察觉得了秦昭这点小女儿的心思,毫无所觉地继续说说笑笑,只把秦昭憋得够呛:凭你怎么憋闷,人家根本不知道,便是想要发脾气都不知道如何发起,真是气煞人也!
秦昭心里的这点小别扭,闷在心里竟不知道跟谁说起,直到杨艳辉离去,她心里还是不大舒坦。秦节跟穆维都有事情要忙,也没注意她态度上的那点抑郁,倒是第二天又上门做客的连瑜觉得她似乎不高兴,忍不住问道:“小阿昭这是怎么了?似乎是不大高兴?莫不是因为十二郎如今不跟你一处念书,舍不得了?”
秦昭本就因为杨艳辉的话不爽快,而连瑜恰好是他们谈起那个不愉快的话题的罪魁祸首,闻言忍不住道:“有甚么舍不得的?过去一年多他不在,我还不是快快活活的?”
连瑜一听这话,越发确定她是跟杨艳辉闹别扭了,笑嘻嘻地说:“果然是十二郎得罪了你!竟惹了我们小阿昭生气,真是该打!我这就去与你出气去!”说着便要往往外走。
秦昭本就不痛快,被连瑜这般打趣,越发恼火,不禁怒道:“无瑕哥哥莫要添乱了,你能出得什么气?你便是那最风流的,难道还能替我劝他日后不要纳妾不成?”
连瑜一听这话,扭过身来皱眉道:“怎么,十二郎身边有通房了不成?”连瑜提都没提妾这个字,杨十二郎的父亲固然糊里糊涂,可十二郎本人倒不是那等没成亲就敢大张旗鼓弄个妾出来的家伙,所以问的便是通房。
秦昭对着连瑜向来都是十分随意的,刚才一时不慎冲他发了火儿,这会儿见连瑜完全不介意,反而认真问她情况,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可这话让她怎么回答呢?连瑜那么风流,她这点小心思说出来,只怕会被他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