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涛是名警察,性子火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何晓。他一般很少跟自己联系,有什么话尽对他姐说,现在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因为离婚这事。
那自己怎么跟他解释呢?
命不长久不能说,何晓出轨更不能说。说了的话,他非跟自己拼命不可。
现在倒不是怕他,只是因为他毕竟是自己女儿的亲舅舅,自己死后,女儿少不了他们照顾。
为了女儿,绝不能跟他吵。
可总得一个理由吧!
要不说何晓对自己父母不关心、不孝顺。
这似乎也是一个好借口,只是岳父岳母在结婚前看不起自己,等结婚后倒是热情的很。况且女儿长期待在她外婆家,何晓拿钱给她父母,完全是天经地义的事,能说吗?
手机响了又响,江文韬迟疑许久,才接电话。
一接,便是劈头盖脸的痛骂。
“江流,你什么意思?我姐哪里对不起你,你是不是皮痒了?”
何涛从来不叫他姐夫,而是叫江流。之所以这么叫,当然也有缘由。
记得跟何晓恋爱后,第一次上她家拜访。
岳父岳母已经知道江文韬家的境况,自然不乐意把宝贝女儿嫁给穷小子。为人父母者,均希望自己儿女生活得好些,这很正常,江文韬也能体谅到他们的心情。
不过岳父岳母毕竟是知识分子,心底不乐意,场面上还是挺有礼仪的。彼此间打过招呼,何晓便跟岳母去厨房做菜。
江文韬初次上门,自然有些拘束,且跟岳父没有共同话题,几句客气话说完,场面就冷淡下来。
岳父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他说吃饭还早,先下几盘象棋。
江文韬没有多少兴趣爱好,但对象棋蛮有兴致,且棋艺高超。心想跟老丈人打好关系,就是成功的一半,便爽快答应下来。
何涛当时还在念高中,是个象棋迷,便跑到房里取象棋来。
岳父整理茶几上的物品,叫江文韬搬把椅子来,两人面对面下棋比较舒坦。
等搬来椅子,岳父已经摊开棋布,摆好他的红方的棋子,悠然的喝着茶。何涛则坐在岳父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陪着笑脸,将棋盒里的黑棋摆上,却发现少了两个车。看看茶几上没有,地面也没有,忍不住问:“叔叔,我的车呢?”
岳父象是愣了下:“对呀,你的车呢?”
刹那间,江文韬明白岳父的意思了。
原来现在结婚流行买轿车,而他却骑的是电瓶车。父母为了准备婚房,花光所有积蓄,还欠了些债,再买轿车的话,除非把老骨头拆了卖了。
他无法允诺岳父的要求,只能装傻充愣,假作听不懂岳父的一语双关,说:“叔叔,车没有也没事,反正我的炮打得好。”
话音刚落,岳父脸色一黑,拂袖而去。
何涛却骂:“你个流氓!”
当时江文韬没意识到什么,以为岳父听说自己不打算买车,而心中不悦。后来跟何晓一说才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自此以后,何涛见面就喊流氓,直到考上警校才改口叫江流。
面对何涛的质问,江文韬只能耍无赖。
“何涛,你不是不知道你姐有多抠门,我兜里每分钱都是她算计过的。我作为一个男人,连请朋友吃饭都得向她要钱,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我不想再过下去。”
“憋屈?你有本事自己挣大钱。每个月就可怜巴巴的五千来点工资,你还好意思说!”
何涛素来不给他留面子,直揭他的痛疤。
江文韬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不错,我是没用,我高攀不上你们。这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不想耽误你姐。”
何涛没料到江文韬自觉承认窝囊,这打乱他的语序。
凭良心说,江文韬虽挣钱不多,但踏实稳重,从不乱来。家的重活,也都是他在忙碌,对姐姐更是好的不得了,何涛不希望失去这个姐夫。
“江流,我们家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你就是我们的一份子。有什么矛盾可以解决的,姐那里我也会说她几句,以后生活费多给你些。如果她不给,我私下补贴你。不跟你多说,晚上来家吃饭,我们好好喝几杯。”
江文韬叹了口气,随手将手机关机。
他怕接下来岳母会打电话过来,面对岳母,他怀疑自己有没有勇气说出离婚两字。
林国栋肯定也会告诉自己母亲,他最怕母亲哭哭啼啼责怪,这会令他失去离婚的意志。
关机是最明智的选择,可以阻止所有人的劝说。等生米煮成熟饭,那就无所谓了。
又过一会,何晓终于到了。
她戴一副茶色眼镜,将灵动的双目、挺翘的鼻梁遮住,但依然遮盖不住她迷人的、俏丽的脸庞。
一身合体的水湖绿的连衣裙,将她优美的身躯衬托得淋漓尽致。一双水晶凉鞋,更将她纤瘦的脚衬托得象艺术品。
江文韬不敢多看一眼,转身走入大厅。
根据离婚流程,两人来到调解室门口。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民政局处理离婚案件时,首先会劝双方冷静思考,如果调解不成功,才会进入下一道程序。
一般来讲,通过调解,可以将一时冲动而提出离婚的夫妻劝和。但对那些积怨已深的夫妻,调解员无能为力。
调解室内门紧闭着,里面不时有激动的声音传出来。
“你为什么要离婚?”
这是女人的声音,看来提出离婚的是男方。
何晓摘掉眼镜,直直的看着江文韬,那女人问的话,正是她要问的。
江文韬见她眼睛红肿,显然刚刚哭过,或者是昨晚哭了一夜的原因。
这双何等迷人的双眸,此时却带着无限的凄苦,让江文韬看着心碎。
他不敢直视,心怯的低下头来。
屋里又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我挣的钱比你少,而且我性子软弱,配不上你。”
可以想象,这男人正耷拉着脑袋,象犯错误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一般。
江文韬暗想,里面这家伙找的借口怎么跟自己一样?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你说呀!”
何晓也有些吃惊,这对夫妻的情况,跟自己俩差不多。
“我知道你没嫌弃我,但你不应该检点一些吗?你说说,你跟你那个朋友是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象是要把满腹的委屈发泄出来似的。
知音呀!真的是知音呀!
这句话正是江文韬的心里话,问过何晓无数遍都没有答案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何晓,仿佛这话是从他口里出来。
何晓丝毫没有躲闪,跟他对视着,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那个是生意上的伙伴,有些来往不是很正常。”
“那你们也用不着那么亲密。”
“亲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告诉你,你不要胡乱猜测,那根本没有的事。”
里面的对答恰恰跟江文韬、何晓的心理对答一致,这简直就是两人进入调解室的预演。
何晓甚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好像在说:你现在应该相信我了吧!
江文韬却是一脸不屑,似乎在说:凭什么我信你。
里面的调解员说话了。
“两位,其实夫妻俩在于相互信任,一些扑风捉影的猜测,千万不能有。许多夫妻就是因为疑神疑鬼,不存在的事却当成真,这对婚姻有很大影响。我希望你们夫妻俩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江文韬知道轮到自己了,努努嘴示意何晓推门进去。
何晓却摇摇头,缩了下身子站到他身后,轻轻靠着他的肩膀,示意让他先进去。
夫妻多年,彼此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