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阳光揭下含情脉脉的一面,开始粗暴的炙烤大地。
片刻功夫间,湿漉漉的道路变得干燥,树林间的小水珠也不见了。
只剩下几处低洼地,尚遗留水坑。
不过水坑慢慢变小变浅,就像湖泊渐渐干涸一般,估计不用多久,便不复存在。
整个城市就像在蒸笼里,又闷又热。
江文韬感到一阵燥热,看看时间已到九点半,何晓怎么还不来。
难道她临时改变主意,不打算跟自己离婚?
这样就糟糕了,自己好不容易施展一回苦肉计,禁闭一夜一天不说,还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容易吗?
不过按何晓的性格,似乎不会这样做。
她有洁癖,每次过夫妻生活,总是要求自己先洗澡。非但要把身子洗干净,甚至不能带洗发水沐浴露等香味。倘若被她闻到什么,就得重新洗一遍。
那么自己碰了别的女人,她能接受吗?
在胡思乱想中,时间又流逝半个小时,到十点左右,何晓终于来了。
江文韬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来到调解室。
调解员刚刚劝和一对夫妻,对两人的到来,显然充满信心,声音有些响亮。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江文韬垂首说:“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调解员经验丰富,立马领会其中的含义。她微笑着说:“请问是出轨还是找小姐?”
江文韬心中咯噔一下,问这么清楚干嘛?这是民政局,不是公安局,有必要吗?
虽然不想解释,但面对这位老大姐亲切的眼神,还是说:“找小姐。”
调解员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何晓:“我们都是女性,我很同情你。不过男人难免会犯点错误,请你给他改正的机会。”
何晓靓丽的脸庞有些发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她咬了咬嘴唇:“这种事只有零次,与无数次。只要有一次,接下来就会有无数次。长痛不如短痛,你别劝了!”
调解员摇摇头说:“何女士,我作为一名调解员,对这方面有一定了解。
其实男人出轨跟找小姐的性质不同,出轨意味着肉体与精神同时背叛了对方,而找小姐则是纯粹只是肉体上的背叛。
像你先生这种情况,我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你好好思量一下。”
“狗改得了吃屎吗?”
江文韬愕然,结婚多年,包括谈恋爱算在一起,何晓从来没有讲过粗俗的话。可见这次对她内心的伤害,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她平静的表面下,其实隐藏着一颗极端愤怒、哀伤、暴躁的心,这句话就是她的宣泄!
“这个……”
显然,调解员对何晓的质问很是不满,眉头微微一蹙。
但职业道德促使她平静下来,缓声:“何女士,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个问题。你回想一下,你先生在平时对你怎么样,对孩子怎么样,对这个家庭有没有负责任。
如果他一样都没做到,我支持你离婚。可如果他还能过得去,那请你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或者暂时再过段时间,看看能不能适应。”
不得不承认,这位调解员的眼光非常独到。
要是换有些男人,她绝对不会提出如此冒险的建议。不然女方肯定破口大骂男人怎么样怎么样,或者哭哭啼啼述说男人的花心史。一场调解就此失败。
她看出江文韬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对妻子、儿女、家庭都尽职尽责。
之所以犯这种错误,或者是酒后乱性,或者是被人怂恿。不过这种人就算犯了错误,今后也会很好改正。
何晓迟疑了。
昨晚父母知道这事后,虽然一个劲的骂江文韬,但到最后,也是像调解员这般劝说,不要轻易离婚。
她也尝试着想想江文韬的好处,想想如果没有他,女儿怎么办。
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凭良心说,她舍不得离开他。但一想到他跟别的女人,千人骑万人压的女人睡在一起,她的怒火快把屋顶给烧穿了!
现在听调解员的一番话,她犹豫不决,是不是该分居一段时间,看看心里能不能接受他。
知妻莫如夫!
从何晓的表情,江文韬感觉到她被说动了。
说心里话,何晓能够抛弃以前的坚守,同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说明她心里还是爱着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可现实容不得如此,必须为女儿的未来考虑。
“这位大姐,我没有信心能改正,你不必操心了。”
何晓猛的转过头,呆呆看了他一会,眼中充满恼怒与疑惑。
江文韬不敢对视,忙别过头去。
只听‘嘎吱’一声,又响起一阵高跟凉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就象一串断裂的珍珠项链,嗒嗒落到地砖上。
“你……”
调解员象是有无数话要说,最终却汇集成一声长叹。
“你走吧!”
当大红色的结婚证换成紫红色的离婚证,江文韬心中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是沉甸甸的。
看着何晓摇摇晃晃的身子,他真想扶着她,将一切事实统统告诉她。
可有这个必要吗?反正她迟早要失去自己,与其让她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倒不如让她蒙在鼓里,在自己死后说声活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象影视剧中赶尸人与僵尸,步伐异常僵硬,速度也非常缓慢。
路终究有尽头,何晓在车子边站定,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
忽然她又停下来,打开手提包,取出张卡来。
“江文韬,我们夫妻一场,谁也没料到走到今天的地步……不管怎样……就算好聚好散吧!”
她说得很轻松,很豁达,仿佛根本不在意这段婚姻。但脸上的凄苦,以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以想象到她内心痛苦到什么程度。
“我们共同资产有八十几万,房子虽然是你家买的……但我不想带着可儿长期住在我妈家,你抓紧时间搬出去……这是你的工资卡,我在里面打了六十万,你收好了。”
江文韬早已言明净身出户,岂会拿这钱。何况这钱基本上是何晓挣来的。
他忙用手一挡:“何晓,钱我一分不拿,房子我在后天腾出来。”
何晓叹息一声:“你不是想开家汽车维修店吗?这钱你去用吧!不过你注意点,别被人坑了……还有,以后要找女人,得找干净一点的……那种地方不要去了。”
江文韬一下子懵了!
记得几年前,何晓开办培训机构挣到了钱,他却拿干巴巴的工资,便想开家汽车维修店。只是何晓认为他性子过于懦弱,容易吃亏,阻止他开店。为此两人还争吵过几回。
没想到离婚了,何晓反而拿钱让他开店。
江文韬眼眶象被晨雾侵绕,模模糊糊看不清什么,忙转过头擦拭一下。
“这钱你留着,等我确实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要……何晓,好好照顾可儿,也照顾好自己……记得有空时,带可儿回老家看看……她爷爷奶奶想她,也想……你……”
他不敢再说下去,再说的话,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他匆匆跑到停电瓶车的地方,骑上车就走。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电瓶车载着他,漫无目的的四处流转。
原以为自己能很平静的面对离婚,事实上根本做不到。
何晓的心已经跟自己的心连在一起,一起跳跃着。现在用刀将一颗心剖为两半,两人各自拥有半颗血淋淋的、布满创伤的心。
午时的太阳被几片云遮挡,阳光不再那么强烈。但灰蒙蒙的天空,宛如锅盖似的,整个城市陷入没有一丝风的蒸锅里,让人热的抓狂。
江文韬却感觉不到炎热,因为他的心拔凉拔凉的,象是坠入万年寒潭,连身子都忍不住哆嗦。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肚子咕咕叫起来,但他没有半点食欲。
骑上一条街,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吓人。旁边的店铺门紧闭着,只有空调呼呼的转动,排出令人窒息的热气。
忽然间,江文韬看到前面一顶遮阳伞落在地面上,旁边水果散落一地,一个人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心猛的一跳,看样子这人被撞了,而肇事者跑了。
他把电瓶车放一旁,紧跑几步上前。
只见一位老妇女趴在地上,脑袋搁在手臂上,银白色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只看到双目紧闭着。
江文韬忙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随即打算将老人抱到马路旁边的礼品店。
刚要弯腰,突然听到一声叫唤:“嗨!当心讹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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