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副站长见站长下不来台,走过来递根烟给江文韬,笑眯眯地说:“小江,我知道你的难处,毕竟你家经济大权由你老婆掌握。不过事故已经发生,我们都是成年人,该承担的责任,还是得承担起来。
这样,我做个中间人,既不偏站长,也不偏你小江。五千,这事算了了。”
站长显然对这赔偿费不满意,脸上一片乌云。
副站长善于察言观色,打个哈哈说:“站长,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事情闹僵呢!”
说着,他附到站长耳边轻语:“站长,这家伙今天看起来不对劲,你拿五千算了。我侄子开了家汽车维修店,我帮你介绍一下,三千搞掂,你还要两千可以落到兜里。”
站长对修理汽车这块也是行家里手,这车只要不去4S店,随便找个地方,两千足矣。
他白了副站长一眼,暗骂一句。他娘的你也想从中捞外快,别做白日梦。
不过有三千的好处,也就不与江文韬计较了。
“好吧,算我倒霉,五千就五千。江文韬,你是现在赔钱,还是从你工资直接扣?”
看着他俩一唱一和,江文恨得牙痒痒的。
要是平日里,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毕竟两位领导得罪不起。可现在,门都没有。
他淡淡的说:“两位站长,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该我承担多少责任,绝不会推却。我现在就报警,请交警来划定责任。”
副站长愣了下,他没有想到江文韬今天如此倔强。如果交警一来,只怕站长一分钱也拿不到手,还得扣分、罚款,以及赔偿公交车蹭掉的那片油漆费。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事我不管了!”
他假意发下脾气,立即撤退。
站长看看天空,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看看江文韬的脑袋,上面也没长角。
他奶奶的,这家伙今天吃了铁坨子了?
现在已经不是赔偿费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脸面。像江文韬这种谁都能欺负的人,如果摆不平他,以后还怎么管理别人。
他脸涨得象猪肝似的,大步走到路中间,大吼着:“江文韬,老子不管你报不报警,反正五千块钱你一定要掏出来。如果你敢不赔,你就从老子身上辗过去。”
这条道是公交车进站的车道,经这么一闹,六七辆准备进站的车子,全部挡在外面。
乘客们不得不在外面下车,有的人骂骂咧咧走了,有的人却过来看热闹。一时间,道路两边的绿化带上,人头挤挤。
江文韬知道站长在耍泼,也懒得理他,毕竟挡住后面的车子,影响整个车站的秩序。尽管他知道命不长久,但也不想耽误别人的出行。
他上车点火,按了几下喇叭,见站长还站在路中间,便打开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说:“站长,麻烦你让让道。”
站长见他口气放软,心中不由一喜,气焰自然更加嚣张。
“你个王八蛋,你不赔钱,休想让老子让道。有种你冲过来,那老子算你是条汉子。”
江文韬与老婆关系并不融洽,最讨厌人家骂他王八蛋。以前他没脾气,挨骂时只能用阿Q精神胜利法:谁骂我王八蛋,谁就是王八蛋。
但现在他不想再忍下去,一脚踩住离合器,一脚连轰油门,将挡位拨到一挡,怒视着站长。
站长以为江文韬在故作姿态,索性把上衣脱掉,拍拍肥颤颤的肚子喊:“他奶奶的,敢吓唬老子,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来呀!有种来呀!没种就回家把裤裆那玩意割了,反正也没用。”
看热闹的当然不嫌事大,许多围观者纷纷起哄,还拿出手机拍摄。驾驶员们也叫唤着,他们对站长也很不满,希望江文韬能吓唬吓唬这嚣张跋扈的家伙。
不知是站长的挑衅,还是旁观者的怂恿,或者是考虑到自己已经一脚踩进棺材,江文韬觉得热血直冲脑门,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发动机转速一下达到五千转,车子发出嘶吼声,车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站长见江文韬脸色铁青,双眼欲冒出火来,心中不禁打怵。
这家伙不会是吃错药吧?难道他真敢撞过来?这可是杀人罪呀!他一定不敢这样。
他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紧盯着车子,两腿不由自主的抖起来,象撒尿时碰到电线一般。
念头未必,只见车子突然起动,风驰电掣般朝自己冲来。
“唉呀妈呀!这家伙疯了!”
“快来人哪!救命啊!”
站长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着,象杀猪叫一般。
***
江文韬换完衣服,骑着电瓶车回家。
刚才的事情,让站长大出洋相,连尿也吓出来了,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虽然解恨,但后果也不小。车站暂停他的职务,站长还打算告江文韬危险驾驶罪。
不过这一切对江文韬来说,都已经算不上什么。
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现在还剩一百五十三个小时。等到警察立案抓捕,自己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何况自己的精神状态极差,停驾也好,万一出什么岔子连累无辜,那就心中有愧了。
老婆何晓是小学教师,另外与人合作开了家培训机构,中午晚上一般不回来吃饭。女儿在上幼儿园,傍晚由她外婆接走。
反正回去也是孤家寡人,他一般在外面解决伙食。
早餐五元,中午晚上各十元,外加一包烟十元,江文韬的一天消费水平是三十五元。
工资卡上缴,每个月初何晓给他一千一百元,多一块都没有。
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该买块豆腐撞死。
好友林国栋常常这样取笑他,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说能过得去就行,其实内心无比痛苦。
父母皆已年迈,还是自食其力,每天忙碌在田间地头。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想拿钱帮衬一下,却被何晓训斥。说他一个月挣五千来块钱,除去五险一金、生活费,交到家里不过三千多些,还得给女儿交学费、各种培训费,差不多倒贴。
有时他辩驳几句,更引来一顿臭骂。
何晓工资加培训收入,每个月有三四万,但她只会向她的父母孝敬,江文韬的父母,在她眼里连外人都不如。
都说人穷志短,男人的收入不如女人,只能低头不语。两人的关系,从刚开始的烈火,转变到现在的冰山。
好几次他产生离婚的念头,但性子懦弱的他,始终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