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外郊区的公交车即将出发,江文韬一个箭步上车,掏出两个硬币,放到投币箱中,而后坐到驾驶室右侧的座位。
驾驶员老方看着江文韬笑了笑。
按照内部规矩,公交公司员工坐公交车,不需要付钱。而江文韬每每坐车,从来不白坐。照他的话来说,他不想沾公家的便宜。老方先前劝说过几次,见他一意孤行,只好作罢。
“文韬,今天回老家看你父母?”
“是呀!好久没回去了,反正这两天闲着,就回去看看。”
老方一边驾驶着车子,一边说:“对了,你那件事怎么样了?我听说曹光头一心要收拾你,你小心点。”
江文韬平时虽然懦弱,但乐于助人,同事间人缘不错,故而大家对这事蛮关心的。
江文韬淡淡一笑:“没什么,大不了不干这一行。”
他没把自己与曹大明的交锋说出来。
有些事情,一旦成为热点,容易传得沸沸扬扬,到最后本质都变了。老方虽然不是爱乱嚼舌头的人,但还是不说为妙。
老方摇摇头说:“你别不当回事。听说这两天警察准备调车站监控,来确定你是不是有犯罪嫌疑。如果确定的话,那你就惨了。”
“随他们去查好了。反正他恶意挡住行车路线,我不过吓唬吓唬他。”
江文韬嘴上说得轻松,内心却不由紧张。自己开车追逐曹大明足有三十米,虽说自己有能力控制事情的走向,但警察会不会认同自己的说法呢?
一名熟知经过的乘客插嘴说:“你不要觉得事情这么简单,你这的确属于犯法。如果被警察定罪,非但你逃脱不了干系,就算你的家属也有牵连。
我跟你说啊,我的一个邻居因偷窃人家东西,结果被判了一年。而且他的儿子今年考军校,也因为这个事被刷下来。”
他说得有凭有据,不禁让江文韬惶惶不安。虽然车里空调打得很低,但额头却渗出冷汗来。女儿可是自己的心头肉,岂能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耽误她的将来呢?
但要他向曹大明当众磕头,却万万办不到。
旁边一位年长的乘客也插了句:“你们不要把事情说得如此严重,父母有罪,怎么可能影响儿女呢?”
“怎么不可能!那户人家就在我家隔壁,这事情我比谁都清楚。他儿子回来后,把家里的大门也给砸了,说从此以后不认这爹。”
那乘客见有人怀疑他在说谎,声音高了起来。
老者沉默一会说:“这当爹的真不是个东西,可这孩子也糊涂。想当年不是有人被打倒,只要这人的婆娘、孩子跟其划清界限,就不会受牵连。”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江文韬眼前忽然一亮,心想,对呀,只要我跟何晓离婚,这案子应该不会给可儿带来影响。
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跟何晓开口?说站长不同意接受赔偿,为了不影响可儿,咱们离婚吧?
何晓会答应吗?说不定她会捧着十万块钱找曹大明赔礼道歉。
不,不能这样。自己不能看着何晓受屈辱,也不能白白便宜曹大明。
得找个合适的借口离婚,让家人不受牵连,让曹大明空欢喜一场。
公交车在一个站台停下,江文韬跟老方打个招呼,跳下车来。
站台旁有条宽阔的水泥路,水泥路东面是个村子,江文韬的家就在这个村子里。
西面则是片田野,此时的季节,瓜果飘香,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满满的泥土清香,好久没有闻到这种气味了。
顺着路往南走,一辆辆电瓶三轮车摆放着,这是农民去田间地头的交通工具,既能装化肥、工具,也能将田地的作物运回家,方便的很。
没走多久,便到自家那块地。只见地里一片碧绿,滚圆的西瓜象胖娃娃似的四处都是。
父亲江守成正在除草,江文韬喊了声,轻快的来到他的旁边,去接过他手中的锄头。
江守成见儿子来了,黝黑的脸庞浮起笑容,皱纹更多了。
“阿韬,你今天怎么来了?何晓跟可儿呢?”
“哦!何晓在培训班,可儿在补课。”
他前一句是谎话,何晓已经从培训机构退出,出了那种事,不可能再跟张友风那个衣冠禽兽合作。
后一句倒是实话,这个暑假,何晓给可儿报了舞蹈课、钢琴块、书法课等等。
有时候他在想,小孩子学这么多有用吗?她们对父母的安排满意吗?
如果照他的想法,肯定不会让孩子参加这些杂七杂八的课程。暑假嘛,就是孩子玩耍的时候,何必花钱遭这份罪呢?
象他小时候,就没有补过课。天天跟小伙伴一起玩耍,什么游泳、打球,多么轻松自在呀!
不过现在这个社会已不同往日,你不学习,人家却在学习,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谁也不敢放松。
就像拧紧发条的闹钟,滴答滴答,尽管单调乏味,但不得不走。小孩讨厌,大人无奈。
有时候他真想让女儿过过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比如说看电影,骑十几里的路程,跟小伙伴凑到一起看一场,回家的路上互侃电影情节,随便干些鸡零狗碎的事,如偷个西瓜什么的。
当然那时候也不叫偷,只是摘个解解渴而已。
这种看电影的经历,不是因为影片精彩而难以忘怀,反而是因为路上的过程,让人值得怀念。
就像鲁迅先生的《社戏》,是因为戏好看吗?不是。是因为那段难忘的经历。
而现在呢?为了吃饭而吃饭,为了看电影而看电影,紧凑、单调、乏味,丝毫没有喜悦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江文韬觉得脑袋里莫明其妙多出许多想法,可能是将要死亡的缘故吧!
“爸,您先歇会儿,我来锄草。”
江守成乐呵呵的把锄头交给儿子,一屁股坐到田埂上,掏出烟来。
“你抽不抽?”
江文韬摇摇头。
江守成把烟点上,一脸欢喜的看着儿子。
都说养儿防老,江守成却没这种念头。他只希望自己能成为给孩子遮风挡雨的大树,等怀中的幼苗慢慢成长,与自己同高,比自己还高,他就非常欣慰。
他甚至想,等自己这棵老树即将枯萎时,千万不要拖累孩子。
有句话说,在的生活健康些,去的时候痛快些,千万不要拖泥带水连累孩子。
他希望自己的结局就是这样。
父子俩一个抽着烟,一个干着活,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好像又没什么共同话题,也许这就是代沟吧!
太阳快到头顶,江守成摘了十来个西瓜放到电瓶车上,招呼儿子回家。
父子俩骑着电瓶车,不时有人打招呼,江文韬认识的回应一声,不认识的则笑着点点头。
城里待久了,乡里乡亲都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