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亮觉得自己简直窝囊到了极致,心里一直有一口气堵着发泄不出去。
好歹也是一个后世过来、多了起码几百上千年见识的穿越众,竟然沦落到为人奴、并且还要与死苍蝇这等人抢着讨别人欢心的地步!
太特么窝囊了,几乎快要把自己恶心死憋屈死。
钱照?
虽然钱照的一言一行没什么不对,甚至还偏向于他。但他始终对其生不出半点好感,毕竟那种在其面前先天就低上一等或几等的滋味太难受了,而且这人还是钱盼盼的亲弟弟。
去你M的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千万别让劳资有出头的机会,否则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所以在现在,必须把此时的这场戏好好演下去。
也不仅在现在,在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得隐藏好自己的真实态度,千万不能让自己受到情绪影响。
就此时此事而论,其实若是死苍蝇把真实情况说出来,钱照应该也就相信了,因为这不仅是真相、也是最合乎情理的解释。
但死苍蝇并没有,反而选择了反咬他一口。
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捅了史昌营一刀、史昌营又怎会不想着把这一刀捅回来?
毕竟不小心摔倒压坏花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只是几朵花而已,又不是故意的,可大可小。既已被钱照知晓,那只能是小,然后不了了之。
死苍蝇反咬了,那在钱照心里,显然会认为其中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既然他在场,那肯定要把这个说谎的人揪出来。
但其万万没想到的是,其实两个人都是在说谎……
“史昌营。”沉默了一会后,钱照终于开了口,看其神情,似乎是摸到了关键之处。
“虽说他一个新人应该多干活,但你从早上到现在放着别的事不做,一直拿着鞭子专门跟着他显然是不正常的。还有中午吃饭的事,为何要故意欺负他?
给我老老实实交代,若胆敢有丝毫隐瞒哄骗,谁也救不了你!”
史昌营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苦着脸想了好一会,说道:“小的不敢瞒少爷,这全是钱管家交代的。”
“嗯?钱清交代的?为何?”
“小的也不清楚,钱管家只是告诉小的,说这小子坏透了,也得罪了人,要小的这几天专门盯着他,若是能抓到把柄再好不过,可以拿鞭子狠狠抽,替他爹娘教育他。
这小子对这事心知肚明,所以才故意设计陷害我。”
听到此处,尽管明白了史昌营打得是把此事弄到钱清面前去的主意,但陈亮亮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史昌营知道他与钱盼盼之间的事,因为此时若把钱盼盼牵连出来,那确实挺麻烦。毕竟钱照在处理这件事时,不可能不顾虑到他姐姐。
估计以史昌营的身份,并没有资格知道他与钱盼盼之间的恩怨。
想联合钱清?
想得美!
钱照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陈亮亮。
“你与钱清有怨?”
“回少爷的话,没有。”
“那他为何如此吩咐史昌营?”
“小的不敢乱猜,少爷若真想知道,将来可以去问钱管家。不过小的觉得,此时这事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就应该把胆敢当少爷面对少爷说谎的人揪出来,少爷觉得呢?”
钱照想了想,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陈亮亮的说法。
确实,竟有下人敢当着他的面骗他,是打算翻天不成?这等下人怎能不第一时间揪出来?
可是……
钱照挠了挠脑袋,求助似的转身看向身后那位年近花甲的老者。
在钱照来到“事发现场”时,老者也随之跟了过来,一直背着手默默站在钱照身后。
“请问老师,这二人各执一词,说的似乎都有道理,可偏偏没有第三人作证,这该如何分辨?”
老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眯着眼看着钱照,对于陈亮亮与史昌营似若未见。
“钱照,重要吗?”
“老师的意思是……?”
“意思?你且问问你自己,这是你该管的事吗?”老者的声音严厉起来。
“他二人不论谁对谁错,自有该管的人去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做什么?
你堂堂钱国公的嫡孙,眼睛应该放在哪里?若国公知道你在这等粗鄙之辈的蝇营狗苟之事上浪费时间,会如何着想?
或者是你觉得,老师交给你的文章实在太难,不仅要从书房搬到林子里,还要用这等事来调剂?”
“这个……这个……”低着头的钱照像是在挨老师训的小学生,吭赫了老半天后,才不情愿的抬起头。
“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这就……这就回林子里写文章去。”
额……
文章太难?
钱亮亮眨了眨眼。
合着这小子先前是因为想要逃课,这才借题发挥,不想被老头识破了小九九?
老头是老师?
能被国公府看上的老师,显然不是一般人!
好嘛,想走?
哪里走!
他看着已走了两步的钱照和老者,抱着拳朗声说了起来。
“老先生此言差矣。”
二人一齐停步,然后回头。
老者看着陈亮亮,目光微微闪了闪。
这年头的人与人之间是有巨大差别的,尤其是身为奴仆的下人与社会精英阶层,先天气质与行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难怪会被不当人看。
不过陈亮亮不一样,在后世,人人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的理念早就深入骨髓。所以他不论面对谁,都能摆出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态度。
“哦?你倒是说说看,老朽之言差在何处?”
陈亮亮微微笑了笑,再次拱了拱手。
“在下与这史昌营之争虽然小事,但也是少爷的家事。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在治国平天下之前。若少爷连自己家中这点小事都无从下手,还找个此事不配我管的借口敷衍自己,那谈何治国平天下?
这岂不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到了极点?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敢问先生,小子说的对也不对?”
老者看向陈亮亮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打量。
“倒是很意外,你竟能出口出章,还能有几分诡辩之才!”
“虽然先生之言讽意更甚,但小子从不觉得诡辩不是本事,毕竟不管是什么辩,总需要学识来支撑。所以谢先生赞,真心的。”
老者先是愣了愣,随后像是来了兴趣一般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