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桐坚毅的表情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无力,连捆绑在身上的绳子都松动滑了下来,大力挣扎留下的绑痕清晰可见。
沈月绕到王桐身后,微微叹口气从怀里拿出叠的很工整的纸,将内容大概看了下又收起来便道:“我家主子其实是在帮你,你想想,你进京赶考是不是得要几个月?你能保证喜儿她爹娘不把她嫁了?再说了,就算没嫁。你能高中吗?没中举你还敢回去吗?好,就算中举了,你的阶层和她又不一样了。朝廷官员不可在本地当官,你是知道的,不说她愿意等你多久,就说你愿意让她等你多久?”
沈月又轻叹口气,终于把纸上的意思说出来说明白了。而王桐的内心终于崩溃了,沈月适时的解开了绳子,他捂着脸哭了起来。
无声的哭泣,是他绝望的证明。恨自己无能为力,连一个家都给不了她,还谈什么爱呢?
沈月拍了拍王桐肩膀安慰道:“所以,不要去赶考了。我家少爷请你办个事,办成了,你的喜儿还会回到你身边的。”
王桐迟疑的抬起头,眼中不解。
“就是少爷娶喜儿其实是保护你们,懂吗?我家少爷有喜欢的人。他不会碰喜儿的,苏喜儿也知道她还在等你。”
“真的?”不可置信,王桐站了起啦。
“那是自然,你甚至可以写信给她。但是你必须放弃科举,帮少爷完成一件事。”
科举是穷书生唯一的翻身法门,他迟疑了。
沈月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上面写着“地纪-南篇”,翻开里面却是空白的,他道:“我们会陪着你,到岭南去。你的任务是两年内写完它。我家少爷还有句话要我传给你。”
沈月认真的看着王桐,等王桐抬起头来也注视着他,注视着面庞逐渐模糊然后又渐渐清晰的另一张陌生脸庞,他才仔仔细细的说道:“人这一辈子,追求会很有多。深爱的人却只会有一个。”
按照他的安排,自己可以最大可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否则,那些从来没去想过的事都是现实会发生的。在爱情里,以为一切都那么简单,可仔细认真的去规划未来的时候,才知道有那么那么多的变数在里面。
他点点头,沈月的脸庞又渐渐清晰,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桌子,上面已经铺好纸张,磨好了墨。
是夜,月朗清明。呆坐一晚的王桐终于落笔了,硕大纸张上却只有寥寥数字。
“六娘、等我。”
落笔霎那,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陈小北听着外面突然的炸雷,心里暗暗放松,却看着端坐在床边低着头的苏喜儿有点头疼,她没有衣服换洗了,堆积的衣物一直在那。
“至少可以拿给我母亲洗一洗吧。”
“名义上我已经嫁给你,当然要自己…自己洗了。”苏喜儿没有外衣穿,身上是全白的中衣,她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去给你做几套衣服吧。顺便请个丫鬟。”陈小北摇摇头道。
“不,不用了。我自己洗吧。”苏喜儿站了起来,如瀑长发洒落。
“你不会头发也不会盘吧?”陈小北愕然。
“都…都是我乳娘。”她低头红脸说道。
“坐下吧。”陈小北指着铜镜前的椅子道。见苏喜儿一动不动便把椅子搬了过来。
“在我这,不用盘发了。我给你扎个便发,你要记住了。”
苏喜儿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陈小北用梳子梳了起来。柔顺的黑色长发丝滑的从梳子下流过,白皙的肩颈若隐若现,瘦小的身躯就在身边。
他没有表情的梳着,然后扎了一个丸子头,将手里的丝带扎上去饶了几圈系紧。
苏喜儿的心情是很复杂的,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近,就算睡觉她也是离他很远,心里不知所措。却又内疚无比,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书生,可又不敢乱动拒绝身后的人。
复杂的情绪下,她的眼泪又留了下来。
陈小北转身到她面前,无视了她的泪水,继续修着发型。
无声的房内,两人都不愿打破这个寂静,陈小北放下梳子便出了门,而那个女孩依然呆坐在那。
干雷滚滚未停,只是夏季人们便也未特别在意。
陈小北驱马到了总店,也没看店内情况,径直上了二楼。二楼有两人把手,都背着剑。
“舍不得良人?”一个男音响起。
“还有心情开玩笑,师兄,你看这天。”陈小北进了屋子坐在侧边,端起茶喝了一口。
“你家的茶叶真的好喝啊,清雅,回甘。看来茶叶确实是要先炒。”陈小北的师兄没有急着答话,也品起了茶。:“只是委屈你了,守着美娘子...”话说一半见陈小北没有一点反应便又转口道:“虽然是一小步,却是我们的一大步啊。”
“各地送去的信息,怕有几十万份了吧。可整理出了?”
“自然是有的,几百人就在做这些,还没有效果那可对不起你了。”
“逐渐完善吧,这事情急不来。倒是今天这雷,响的真痛快。”
“第一步已经按照预期那样完成了,它这样的反应在我们推算中。只是接下来,它会怎样修正,我们都要万分小心了。”
“那外面两人留在此地吧,我好睡得安稳。”
“哈哈,身边有那等美丽女子,你肯定睡不安稳呀。哈哈哈。”
“...”陈小北无语只顾喝茶。
“不要怪师兄碎碎念,你这样师兄看着也难受。虽然这事我不理解,但是我听人说,一段新的感情开始,可以结束一段旧的痛苦。”
“放不下这个,就能放下别的。”陈小北放下茶杯看着师兄道:“如果我放下了,那我们要做的事,我就放不下了。”他站起来打开了窗户又道:“这种事,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能去做。但凡心里对这世界有一点牵挂。我们都会失败。这里毕竟是它的地盘。你看,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撬动它的齿轮,可它只是雷声滚滚,它并未在意,你说,它是不是在嘲笑我们。”
“算是吧。只是苦了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将你弄到这边来。对...”
“不用道歉。”陈小北制止了师兄的话:“我应该谢谢你们,来到这边,终于可以试试做我一直想做不能做的事了。”
“是的,你在这边,不为它的规则下。所以这事一定能成。”
陈小北叹口气,对着师兄拱了一下手,道:“星系需要更完善,然后一个个参考对照修正,还请师兄回去后多监督。”
“这是赶我走啊。哈哈哈,行,师兄知道了。外面两个弟子就留这了。”
“茶叶我让人备了几车,会和师兄一起回山。”
送走师兄,陈小北便去了裁缝铺子,差人到家给苏喜儿量身做衣服。又请了两个丫鬟,一碗水要端平嘛。
然后又去了木材铺子,虽然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进行,但是心却更乱了。而忙碌能让他忘却烦恼。
陈家宅子多,人少。来的两个丫鬟都是年轻看着舒服的,乖巧话少。便都各自一人一间房。而那两个护卫,也住了进来。
量体的女裁缝已经走了,苏喜儿的衣服也有人在洗了。她看着更忙碌的陈小北,心里稍微少了点排斥。
陈小北的卧室很大,他现在准备隔开一点做衣物间。
“谢谢你。”苏喜儿以为那是给她睡的小房间。
陈小北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苏喜儿,摇摇头道:“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说,谢谢你。”苏喜儿早就不想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就算离得远也不行。她不能做对不起书生的事,没想到他倒是提前分出一间卧室。
陈小北放下了手里的工具,他很难受。明明是一间专门来放衣服的房间,却变成了她的小卧室。为什么女人都是这样子的?他心里自己问自己。我一心为你好,你却永远不理解。
他又继续弄了起来,面无表情。
新床是第二天送来的,铺上洗过晒干的香草叶子,厚厚的一层,然后垫了褥子,又放了两张凉席。睡起来又凉快,还软和。
但是苏喜儿开心的并不是这个,因为送过来的还有一份信。
几个字而已,却字短情长。
六娘,等我。
心上人终于有了回应,那一刻压抑的情感爆发,一种放下重担的释然,她又流出了泪。
伊人独泣,帘挂深闺,窗外影,又识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