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威爱家不喘气的营销大手笔还是惊动了省城。
开业以来连日销售的惨淡,让他们不得不拼了全部的身家性命。比起坐以待毙,倒不如置于死地而后生。
被省城人最初形容为“丧心病狂”的营销活动,算是让自诩为大城市的他们好好地长了一回见识。
成群结队的员工被派出去,撒网一样布满省城的大街小巷。主街道上、公园里、公交车上,人们视目所及,全是一群群身着白色T恤的爱威人,他们的白T恤上醒目地印着爱威的大型活动,他们手持宣传海报,所到之处,热烈地宣讲他们的活动,义务协助清理卫生、帮助售票员维持车内秩序、在公园里带领大爷大妈们跳起广场舞。
“前前”
“后后”
“左左”
“右右”
“旋转、旋转、旋转……”
他们自得其乐,在每一个休息的间隙,在各个场地,都会有工作人员带领所有人,跳起欢快的集体舞。
他们如一阵白色旋风,席卷起S市的白色风暴。后来的S市市民,戏称他们为“白旋风”,他们会在某一个路口,看到这群活跃的年轻人,笑着调侃一句:“白旋风又刮这儿来了。”语气却逐渐少了刚开始的轻蔑。
商场里的大手笔更令人目瞪口呆。
满减、满送、购物抽大奖、购物送彩电、送冰箱、送电动车、甚至于送轿车,各种活动各种大奖砸的人眼花瞭乱。从春天的服装节,到水果节、足履节、运动节,一直延续到冬天的家电节,传统节、自创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有个节日给创造出来,活动、抽奖不歇气的狂轰滥炸,中奖率高到令抽奖的人叹为观止。省城的十人里,有七至八人是拿过爱威或大或小的奖品的,见多识广的省城百姓被大奖小奖、大活动小活动砸到七晕八素,他们奔走相告,潮水般涌入爱威,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发了疯的商场每天都有新惊喜,不会令他们空手而归。
三年时间,爱威爱家在省城已经家喻户晓。
爱威爱家毫无疑问成为钟之余的大客户。这一年的广告费已达500万。达成合作意向时,钟之余白白胖胖的脸上笑成花一样,对着小满摇头:“小满啊,不是之余哥说你,返佣金是行业规则,你把它全算在你们企业的优惠力度里真的是完全没有必要。不过你坚持如此,哥哥我也无话可说,只能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把企业当成自己家的员工。好吧,明天签合同时见。”
顾凌薇一早把小满叫进办公室,满脸兴奋。周斗金站在一侧,也是满脸掩不住的喜色。小满疑惑,周斗金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凌薇已经迫不及待一迭声的说:“王小满,你知道吗,周斗金昨天晚上又约了钟之余,他答应一年的广告费再给我们优惠百分之十,50万!小金昨天晚上给我们省了50万。我真是没想到,你的部门藏龙卧虎啊!小金为我们立下了汗马功劳。”
小满看看周斗金,她脸上红晕浮现,羞涩地说:“我还没来得及和您汇报呢。因为实在太兴奋了,就直接找顾总汇报了。”
“这就对了。”顾凌薇兴奋的一拍桌子:“今天就签合同了,小金,你今天跟着王处长过去,一起把合同签了。还有。”她转过身来又对着小满:“把小金放在广告科真是大材小用了,正好我们一个企业缺一个管理总监,我已经决定让小金过去先做总监助理,试用期满再转成总监。你觉得怎么样?部门工作安排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的。”小满微笑。
“那就好!”顾凌薇结束对话的一挥手:“你们快去吧。小满!”她叫住已转身的小满,笑的一脸深意:“你该好好检讨了。”
钟之余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小满冷冷地看着他忙来忙去地翻文件夹、找合同,再一张张地签字。她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看着他虚张声势地忙的团团转。
他粉白的胖脸慢慢涨成紫红色,汗顺着额头淌下来。
终于,他干咳一声,脸上堆着笑:“小满,你知道西周的周幽王,为了搏美人一笑,可以烽火戏诸侯。自古英雄尚难过美人关。你说对不对。”
“烽火戏诸侯的下场是灭了国。周幽王以为戏弄的是诸侯,其实戏弄的是自己,钟总难道不知道?”小满冷笑着说。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周斗金眼泛泪光:“我太年轻了,这件事没有规划好,哪怕我和之余哥谈完,让小满姐去汇报,小满姐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小满姐,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小满瞪着那张泪痕斑斑的脸,怎么也看不出就是这张无辜的令人怜爱的脸,几乎砸了她的庙。和顾凌薇策马奋斗近十年的信任,被这张脸砸的七零八落,这50万里,有多少她和钟之余的猫腻,被一个女孩子清清白白的手拔开云雾见到天日?即便她一万个干净,能力实在令人质疑。过去近十年的公关部,她王小满吃了多少个五十万?损失了多少个五十万?她十年的殚精竭虑,被这一脸无辜的泪水冲到溃不成军。能力或猫腻,她王小满总要吃苍蝇一样吃进去一个。她尽心尽力培养的手下,一招釜底抽薪,稳准狠打她个落花流水,让她的职场生涯画上触目惊心的黑色惊号叹,前面十年,后面无论多少年,她会一直背着这五十万的债。
她一句,她太年轻了,就把狠辣、无耻、暗算,四两拨千斤一样轻飘飘拔走?谁给她这个年纪的心术?
钟之余索性哈哈大笑,带着点不可抑的得意:“小满,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小金是我的人,跟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钱是我送她的,她随便拿这个钱去买什么衣服首饰,或者功名利禄,都随她。这么解释你满意吗?”
周斗金带着泪的眼睛瞪着钟之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泪都忘了流。这个老流氓,他张开了一张大网气定神闲地等着你,你休想远走高飞就可以一拍两散,这五十万买来的前程可没那么好消化。
小满其实早也想到是这个结局。对方索性无耻撒泼,她倒替周斗金难堪。
钟之余推推金丝眼镜,笑把脸上的肥肉横起来,露出大牙的一条金丝边:“其实说开了也好,是吧小满,以后还请你多照顾小金,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
周斗金窘的脸成了青紫色。
小满强忍着冲口而出的话:你们才是一家人,各取所需的一家人。她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对方太难堪。
走出省报大楼,周斗金的泪又来了。她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楚楚动人。好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小满:“小满姐,您千万别告诉孙富贵。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您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孙富贵是她的小男友。在爱威做一个小部门的经理。周斗金一直嫌弃他的家庭清贫,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处了近两年。
小满看着她的眼泪心烦:“你这样对孙富贵不公平。”
“我会找时间和他说,跟他分手。”她嗫嗫嚅嚅地说:“本来我家里已经够拖累了,他那个家庭,什么也不会给他的,我们真在一起了,拿什么生活?我也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好结果的。”
小满看着她一脸掏心掏肺的真诚,想问她,你和一个刚刚被你算计到几乎前途尽毁的人,还能这样知己一样的深谈,你是真无心之过还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她叹口气,终于什么也没说。
周斗金的工作交接只用了三天,风一样的速度。之后打点行囊,匆匆赶赴外地走马上任去了。部门里甚至来不及为她践行,她也推掉了所有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