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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深夜裡的惡鬥

兩人陷入沉默,空氣宛如凝結了,慧難終於明白,為何胡靈犀明明有一對明亮的大眼,卻顯得如此無神,無論是誰跟她講話,或是她跟誰講話,總是茫然的看著其他地方。

就在這時,門上猛地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二人的窘境。

胡靈犀一頓,問道:「是誰阿?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只聽外面有人叫道:「胡姑娘,是我楊伯威阿,有急事要找妳!」

胡靈犀道:「原來是楊捕頭阿!你先等等,我這就來開門。」

慧難一聽見是捕快,嚇得趕緊躲在牆旁,倘若那捕快進來搜人,立時便能翻牆逃出。

那捕快便是楊月鳳第四個哥哥,是楊家四兄弟中排行最小的,個性也是最老實的。

他見胡靈犀打開了門,搔搔頭說道:「胡..胡姑娘,咱們都那麼熟了,你叫我楊四哥便是。」

胡靈犀點點頭,說道:「楊四哥,這麼晚了還出公務阿?還以為全鎮只有我才會這麼晚工作。」

楊伯威道:「胡姑娘,妳一個女孩子家,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眼睛又....又...我真是替你感到擔心。」

他知道胡靈曦不喜歡聽別人提起她眼盲之事,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

胡靈犀微微一笑,問道:「楊四哥,你不是有急事要問我嗎?是什麼事勞得你那麼晚還來跑一趟?」

楊伯威臉微微一紅,道:「是..是..我都忘了,唉,還不是為了阿鳳的事哪!」

胡靈犀一驚,問道:「阿鳳怎麼了?我已經好幾日沒遇上她了,她上次還告訴我她要嫁人了!」

楊伯威詫道:「原來妳也知道了,那阿鳳有沒有跟妳說她要去哪?還是...還是...她就在這裡?」頭不住往門內張望。

胡靈犀搖搖頭,道:「阿鳳沒告訴我她要去哪,也沒來這。那天她告訴我她要嫁人的事,我滿心歡喜的恭喜她,她突然發脾氣跑走,之後便沒見過她了。她該不會離家出走了吧?楊老爺到底是找了什麼樣的對象,讓阿鳳這麼討厭?」

楊伯威嘆了口氣,道:「是啊,阿鳳為了這事跟爹爹吵架了很久。爹爹找的對象,便是那五鳳門掌門的兒子嚴天南,說是門當戶對,但五鳳門弟子向來心高氣傲,嚴天南是掌門的獨子,又是大師兄,一定更加的目中無人。」

「阿鳳自幼便跟著我們舞刀弄槍,生來一副火爆脾氣,兩人若結為夫妻,一定成天打打殺殺,搞的家裡雞犬不寧。」

「我也曾跟爹說過此事似乎不大好,但爹說都答應對方了,倘若事後反悔,有失咱們『霹靂刀楊家』的面子。後來阿鳳在爹面前威脅,倘若真要逼她嫁入嚴家,便要在出嫁當天上吊,死後變成厲鬼永不超生。」

「爹一向很疼阿鳳,聽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得有些害怕,於是最後妥協十五日後擺擂台招親比武,最後得勝者方能成為咱們楊家的女婿。」

「唉,這方法表面看起來是妥協,實則爹爹在維護自己的面子。咱們楊家與五鳳門是鎮上唯一兩大武術門派,楊家的武功一脈單傳,不傳外人,剩餘的習武之人十之八九出自於五鳳門,那嚴天南是大師兄,已經是門派裡出類拔萃的人物,再加上掌門獨子的身分,師弟們怎麼敢跟他搶?比武獲得最後勝利的人一定也是他,那這場比武招親又有什麼意義?」

「阿鳳自然也懂這個道理,又跟爹大吵了一架,爹這回可沒妥協,還要咱們兄弟好好看住阿鳳,不準她出門,誰知卻在今日晚上,還是讓她逃了出去。」

「明日就要比武了,現在卻找不到人,爹又氣又急,於是要家裡所有的人都去鎮上尋找,就算將桃源鎮翻了過來,也要找到阿鳳。」

胡靈犀嘆道:「楊老爺也真是的,鎮上人那麼多,難道非得嫁給那強兇霸道的五鳳門家不可嗎?難怪阿鳳那天會如此生氣...」

「楊伯威道:「胡姑娘,我知道妳是阿鳳在鎮上最好的姐妹,這次來並非要抓阿鳳回去。倘若阿鳳有在妳家,或日後妳有看到阿鳳,勞煩告訴她,現在爹爹正在氣頭上,要躲就躲久一點,這幾日暫時別在街上亂晃,過幾日爹氣消了之後,說不定便取消這門親事,到時再回家也不遲。」

他說完後,將肩上的包袱交給胡靈犀,道:「這裡有替換的衣物和一些銀子,麻煩胡姑娘替我交給阿鳳,時候不早了,這就不打擾胡姑娘休息了。」

胡靈犀心道:「楊四哥人真體貼,阿鳳上輩子不知燒了什麼好香,居然能當他的妹妹。」

楊伯威要走時,忽然回頭道:「胡姑娘,剛剛接獲急報,衙門裡有兩個殺人犯逃獄,妳外出時小心點。」

胡靈曦問道:「逃獄?是誰這麼大膽子?」

楊伯威道:「我自己也沒見過,好像是兩個和尚,他們打壞了監牢的牆壁,又殺了五個獄卒,手段十分殘忍,胡姑娘你若有遇到可疑人物,記得跟我們通報。」

胡靈犀關上門後,扣上門伐,面向牆壁,喝道:「回來!」

原來慧難聽完楊伯威講完最後一段話後,正想悄悄翻牆逃走。沒想到胡靈犀耳力靈敏,早就知道他想做什麼。

他本來已做賊心虛,聽到胡靈曦這一聲喝令,更是嚇得六神無主,低著頭,乖乖的走了回來。

為了掩飾尷尬,他強顏笑道:「小僧不請自來,已是十分冒昧,為怕姑娘心煩,便想不聲不響的離開,當作沒來過一樣,不知姑娘又有何見教?」

胡靈犀冷笑一聲,問道:「你究竟是因為怕打擾我才離開,還是怕我去向官府舉報才離開?」

慧難乾笑三聲,道:「胡姑娘妳真愛開玩笑,小僧只是一介和尚,向來奉公守法、安份守己,妳向官府舉報我,又有什麼用哪?哈哈,哈哈,時候也不早了,小僧就不打擾妳休息啦,告辭,告辭!」又要翻身上牆。

胡靈犀道:「你走阿,你儘管走阿,楊捕頭剛走不遠,你一走我就馬上去告訴他,要他馬上帶官兵抓你,你最好跑快一點」

慧難回過頭,慢慢的走到胡靈犀面前,低著頭道:「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與妳無冤無仇,又何必趕盡殺絕?」

胡靈犀忽然伸手狠捏住他的鼻子,罵道:「該死的和尚,你終於承認了吧!我一開始就覺得你不對勁了,沒想到你...你竟這麼大膽子,逃獄就算了,連獄卒也敢殺,你....你...不行!我一定要拉你去官府!」

慧難連忙跪下,拉著耳朵道:「不要阿姑娘!請您高抬貴手,小僧....小僧是有苦衷的...」

胡靈犀冷冷道:「有苦衷?再大的苦衷也不能殺人!且你又是個和尚,你師父難道沒教過不能殺生嗎?別再狡辯了,今天我一定要替天行道,拉你這個兇僧去見官府!」

慧難連忙抱住她的大腿,叫道:「姑娘...妳先聽小僧解釋,就會明白苦衷在哪了,小僧是被陷害的阿!」

他這般不成話的苦苦哀求,語氣中顯得十分無奈,說到後來竟聲淚俱下,胡靈犀心裡突然有些動搖。

只是讓一個和尚這樣抱著大腿,不禁有點尷尬,便說道:「你先放開我,就算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你也不能這樣無禮。」

慧難聽她語氣軟了下來,這才放開手,他嘆了口氣,道:「胡姑娘妳有所不知,小僧這幾日來的遭遇阿,真是苦不堪言,恐怕我的法號叫慧難,不是誰遇上我就會遇上災難,而是我這一輩子註定多災多難阿!」

兩人走進香堂,胡靈曦點燃了幾根香蠋,找了塊蒲團坐下,道:「你儘管講出來,我聽完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去通報。」

於是慧難便娓娓道來那日離開茶樓後,如何在草地上看到血跡,如何因調查血跡而被捕快抓入獄,如何在獄中遇到一個大鬍子和尚,如何看見那和尚和同伴合力打破牆壁,如何與他們交手,如何親眼目睹他們殺人逃獄,自己又是如何逃走,至於與吳喜兒相關的事,就一字未談了。

胡靈犀思索一陣,說道:「如此說來,整件事似乎全與你無關了麼?」

慧難道:「是阿,小僧當時真是逼不得已,才會逃走的,倘若小僧那時不走,恐怕胡姑娘這時遇到的,是小僧的魂魄來訴冤了!」

胡靈曦罵道:「死和尚,你嚇唬我阿?信不信我真的拉你去報官?」

慧難忙道:「不敢不敢,不過剛才小僧所說的話,全部屬實,童叟無欺,還請姑娘高抬貴手。」

胡靈犀問道:「事情弄到這般田地,你有什麼打算?」

被她這麼一問,慧難登時啞口無言,他的確沒想過以後該怎麼辦,如今鬧出這大事,官府一定會加派人手嚴守出入道路,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該找何處藏身。

他左思右想,眼下似乎只能躲在這間荒郊小廟裡靜觀其變。

只是要住在這,得先經過眼前這個姑娘的同意。

他乾笑了幾聲,道:「小僧懇請...懇請胡姑娘行個方便,讓小僧暫時...住在這」

胡靈犀在聽到他乾笑時,早有預料他會有這個要求,心中百般個不願意。

正要回絕,突然心念一轉,頓了頓,道:「你要借住阿,這...也不是不行,只過....」

慧難忙道:「只不過什麼?倘若胡姑娘答應小僧這個要求,小僧願意聽胡姑娘的話,為胡姑娘做牛做馬,無論是斟茶煮飯,洗碗、洗衣服、洗地板還是洗澡,小僧都願意效勞。」

胡靈犀嗤的一笑,嗔道:「你少胡說八道,這些都是你說的,我可沒要求你。我不過是要你每晚幫忙我挑夜香罷了,既然你自己說要聽我的話,為我做牛做馬,可得說到做到,不許反悔!」

慧難點頭如搗蒜,道「一定一定!出家人不打誑語,胡姑娘儘管安心」

當晚胡靈犀將胡老伯的房間整理了一下,要慧難暫時睡在這,並明定只有她準許出去的時候,他才可以外出,其他時間都得待廟裡做家務,直似將他當成下人一般。

但慧難為了自保,既然寄人籬下,也只能答應她的要求。

次日一早,胡靈犀就被一股香氣薰醒,穿好衣服後,走到廚房,問道:「慧難,你煮這什麼?好香阿!」

慧難笑道:「妳當然沒吃過啦,這是咱們普陀山的鎮山之菜『觀音齋』,這是不外傳的,若非妳遇上了我,恐怕這輩子也吃不到!」

胡靈犀奇道:「這麼神奇?素齋竟也有這些名堂!」

她舉筷吃了一口,均是些白菜、蘿蔔等家常的蔬菜,但吃起來卻有如在吃金華火腿一般,十分的爽口又彈牙,筷子再也停不住,一筷又一筷的夾進嘴裡。

她突然問道:「小和尚,這蘿蔔你從哪拿來的?」

慧難一愣,支支吾吾的道:「這個嘛...嗯..嗯..小僧昨天從牆上跳下,不慎踩爛了姑娘的蘿蔔,但...丟了也是...也是浪費,所以...」

胡靈犀忽然拍桌站起,驚道:「所以你就讓我吃了你踩爛的蘿蔔?你...你..你好大膽子!信不信我待會叫捕快來抓人?」

慧難連忙道:「姑娘請息怒!那些爛的已經讓小僧吃了下去,姑娘所吃的都是好的!」

他見胡靈犀一臉怒容,顯是十分生氣,心裡不禁驚惶起來。

胡靈犀沉默一陣,突然大笑起來,道:「你這麼緊張幹什麼?我跟你開個玩笑罷了!吃爛的又有什麼打緊?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寧可自己吃爛的也要讓我吃好的。」

慧難吁了一口氣,心裡罵道:「臭丫頭,要不是我有求於你,否則絕對要妳好看。」

胡靈犀吃完後,打了個哈欠,道:「吶,這些碗筷收拾好後,記得打掃院子,抹淨菩薩像,點燭上香,壇桌也好久沒清了,灰塵甚多,你是和尚,這些事情應該不用我教你吧?」

慧難點了點頭,突然問道:「妳早上有事要外出阿,否則怎麼一次交代小僧那麼多事?」

胡靈犀嘴角微微上揚,打個哈欠,道:「我自然有事啦,不過用不著外出。」

慧難問道:「什麼事?」

胡靈犀笑道:「周公有事找我商量,不得不去。」便走入內房裡。

慧難苦笑道:「看來我真的被當成下人了。」

他手腳勤快,到了午時便將所有家務都作好,胡靈曦醒來後,四處檢查,果然無可挑剔,笑道:「沒想到你廟務竟然做這麼好,當和尚可真浪費了,若不是你遲早要走,還真想把你留下當住持。」

慧難偷做了個鬼臉,心道:「鬼才想留下來當你的奴才。」

胡靈犀忽然伸手在他身上比了比,好似裁縫師在量衣服,慧難問道:「妳要替我縫衣服嗎?小僧穿慣了粗衣粗褲,不習慣穿新衣。」

胡靈犀道:「哼哼,你想的美,誰要替你縫衣服?我只是在拿你的身材跟我義父的身材作比對,看你能不能穿下他的衣服。」

慧難奇道:「妳為何要拿你義父的衣服給我穿阿?」

胡靈犀道:「你別多問,待會就知道了!」走入內堂後又出來,手上拿著一套衣褲和斗笠,自己卻用布包著臉,正如第一次在橋上的打扮一樣。

她說道:「你將這一套衣服換上,臉上再沾些泥巴,別讓人瞧出了樣子。」

慧難將那套衣服換上後,挖些泥巴塗在臉上,最後再帶上斗笠,說道:「我換好了,這套衣褲可是你爺爺的?小僧穿起來似乎大了些」

胡靈犀道:「若是太大就捲起來,怎麼?你看起來怎麼樣?」

慧難將褲管、袖子捲起來後,自己左右瞧瞧,道:「小僧現在看起來,像個種田的農夫,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我是誰」

胡靈犀點頭笑道:「這就對啦!連你自己都認不出來,其他人一定也認不出來,咱們這就出門吧!」

兩人並肩走到鎮上,直往東街走去,此時正逢人多時刻,慧難心想:「胡姑娘這也太膽大包天,就算是有偽裝,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阿!難道是因為她看不見人嗎?」

他問道:「胡姑娘,這裡好多人阿,咱們為何要來?」

胡靈犀道:「不用你提醒,我就算看不見也聽得出這裡很多人,咱們去找個朋友。」

只見她手裡握著那塊璧玉,神情有些興奮。

慧難恍然大悟,心道:「這丫頭莫非對上官公子動了真情?」便道:「胡姑娘,妳要找上官公子為何不自個兒來就好了?小僧現在受官府通緝,在外頭多待一分便是危險一分阿!」

胡靈犀沉聲道:「我是怕你在家裡待的悶才帶你出來逛逛,怎麼,嫌煩阿?不喜歡就先回去阿!。?」

只見她快步前去,慧難正想回頭,似乎又有點放不下心,躊躇一陣,才疾步跟上。

他們來到了上官歐陽所待的客棧,胡靈犀向掌櫃道:「勞煩請上官公子出來,說是他朋友來找。」

那掌櫃斜眼瞄了胡靈曦,再瞄了慧難,問道:「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胡靈犀怔了怔,道:「小女子姓胡,這位是我干爹。」

那掌櫃眉頭一皺,道:「原來是妳這個挑糞妹阿,大白天的幹什麼出來?不怕臭死別人嗎?」

胡靈犀扳起臉道:「怎麼,我....我不能來找朋友阿?」

那掌櫃冷笑幾聲,走上樓板,嘴裡嘀咕道:「妳這種人也會有朋友?還想找上官公子,妄想麻雀變鳳凰嗎...」

慧難一直倚在牆邊,察覺當胡靈曦自報完姓名後,好幾桌客人紛紛轉過頭來,眼神不懷好意。

仔細一看這些人的裝扮,腰間衣物突出,均是塞著兵器,只感到有些不對勁,扯了扯胡靈犀的袖子,低聲道:「咱們改天再來吧,這裡的人有點奇怪。」

胡靈曦聽見了那掌櫃的訕笑,正在氣頭上,不禁罵道:「怎麼樣?你嫌我是挑夜香的,跟我站在大庭廣眾下很丟臉是吧?不高興就走阿!沒人強迫你這般...這般委屈...」心裡一陣酸楚,聲音不知不覺哽咽起來。

慧難正要辯駁,卻見她那對無神的眼珠竟泛紅了,心中大感憐憫,便噤聲不語。

只見那掌櫃走了下來,神色頗為不屑,道:「走吧!這裡沒什麼上官公子,我看妳還是安分守己的挑糞吧,別發春秋大夢了!」

慧難見胡靈犀神色越來越難看,於是朗聲道:「這就怪了,上官公子明明給了小女塊信物,說以後有事可以來這裡找他,他還說...還說要找一天來向老朽提親呢!阿犀阿,妳快拿妳未婚夫給的定情物給這位大爺看看阿,妳們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還怕什麼哪?」

胡靈犀聽他當著大眾信口亂語,臉色又羞又怒,低聲罵道:「死和尚你....你...什麼....什麼未婚夫...什麼生米...別亂說話。」

只聽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笑聲,她哇的一叫,掩面跑了出去。

慧難吁了一口氣,心裡暗笑:「原來妳也會害羞阿,哼哼,我就不信這樣妳還不走。」

胡靈犀一回到家,立刻衝進房裡,縮在棉被裡大哭,也不知是因為讓那掌櫃嘲笑而委屈,還是因為慧難當眾胡亂造謠,毀壞她名譽而難過。

慧難坐到床旁,正要道歉,胡靈犀突然掀開棉被,狠狠的賞了他一巴掌,接著雙手不住往他胸口亂搥,哭道:「死禿驢臭禿驢,我跟上官公子清清白白,你怎麼...你怎麼能這般羞辱我,我好心讓你住在這,你竟然這樣恩將仇報,我...我恨死你啦,快給我滾出去!」

慧難訕訕的出去,心道:「我若讓妳繼續待在那,那才是真的對妳不起。」

他在廚房胡亂煮了點晚餐後,靜靜的坐在餐桌,沒見胡靈曦出來不敢動筷。

時間一分一刻的過去,他右手托著下巴,雖然肚子餓的咕嚕亂叫,仍是不敢自行吃飯,不知不覺的趴在桌上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到碗筷碰撞聲,方悠悠轉醒,只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胡靈曦則坐在身旁,自行夾菜吃飯。

她雙目微腫,神色漠然,慧難不禁有些愧疚,低聲下氣道:「胡姑娘,剛才的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當眾毀壞妳的清白,我..我這張嘴真該打!」啪啪兩聲,自行賞了兩個耳光,正要打第三下,卻被胡靈曦伸手拉住。

她面色稍和,道:「別打了,我器量才沒那麼狹小呢!你無非....無非也是想替我掙點面子....只是有點管不住嘴巴...算了,別說了,吃飯吧,等等還要工作」

慧難見她不再發怒,心下舒坦,提筷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看著她那張消瘦的臉、黯淡的眼珠,心道:「倘若她眼睛能復明,飯再吃多一點,不知會不會變好看?」

到了亥時,兩人將木車推出,開始到鎮上挨家挨戶挑夜香,慧難還為早上的事感到愧疚,有心彌補胡靈曦,木車幾乎由他在推。

他縱然練過武功,卻從未幹過這等粗活,待整個鎮上的夜香都挑完,已到了五更時分,全身腰酸背痛,不得不在路邊停下歇息。

胡靈犀一邊替他揉臂,一邊笑道:「沒想到你身子比女孩子還差,倒一個小鎮的夜香,竟累成這要死要活的。我就算一個人挑,最晚頂多到四更半,也沒你這般膿包。」

慧難面露尷尬,不服氣道:「我不過作第一天,便只差妳半個時辰,能有這般成績已是難能。倘若讓我再多作幾日,哼哼,不用到四更便能挑完。」

兩人並肩坐在橋頭,此時周遭一片寧靜,偶爾傳來幾聲貓叫狗吠,晚風徐徐的吹,甚是舒服。

慧難一邊搥著肩膀,一邊看著胡靈犀,只見她面帶微笑,嘴裡哼著輕快的小曲。

自與她相識以來,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這般輕鬆自在的神情,不禁問道:「妳一個女子家,在深夜裡幹這種粗活,不會害怕嗎?」

胡靈犀道:「害怕什麼,現在大家都睡了,鎮上就只剩我醒著,而且大家一看到我,就像見到瘟神一樣,怕臭都怕死了,還敢來侵犯我?」

只見她神色自若,絲毫沒有怨懟之情,慧難又道:「真是難為妳了,話說妳有沒有想過搬出這個鎮上?」

胡靈犀微笑道:「我是個瞎子,什麼事都不會作,不管到哪都是半斤八兩,還不如留在這定居的好。這兒的路都走熟了,早已習慣。若到了別處,路上哪兒有洞哪兒有轉角全然不知,到時連走個路跌的遍體鱗傷,可多麻煩阿!」

慧難道:「其實,外面的世界很不錯的,我先前在山上待了十八年,從來沒來過中原,一直以為外面的世界跟山上情景差不了多少。後來下了山,在外面待了兩年,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出乎我的想像的有趣。胡姑娘,妳有機會一定要出去看看各地的風景...」

驀見胡靈犀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這才發現自己又失言了,一個雙目失明的人,如何能「看看」外面的風景?連忙道:「對不起,我心直口快,不是有意要調侃妳的。」

胡靈犀嗤的一笑,道:「你這張嘴阿,以後可不知要惹上多少麻煩。算啦,你還得在我家待上一陣子,我只能早點習慣囉!」

她頓一頓,忽然嘆道:「其實我也很想出去走走的,就算看不見,聽聽外面的聲音,聞聞外面味道也是挺不錯的。」

慧難看著她這般神往的模樣,問道:「倘若有朝一日,妳的眼睛治好了,最想看見的東西是什麼?」

胡靈犀一愣,她一出生便失明,從來不知「見」是何感覺,雖然常聽親友描某物事有多美麗,有多恐怖,有多高大,有多奇怪,卻從來沒有嚮往的感覺,如今被慧難這麼一問,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可能...可能想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但我想應該是不大好看,否則鎮上的人也不會這麼討厭我。」

慧難聽她這麼說,說道:「胡姑娘,我師父常告訴我們,皮外色相皆是虛幻的,一個人美不美,主要是看內心。一個人心地善良,縱然外表長的歪七扭八,別人看他卻是美若天仙;反之一個人若長的國色天香,卻心如蛇蠍,老是想著要害人,那在他人眼中,便如同豬八戒一樣醜陋。」

「而且阿,有句話叫情人眼中出西施,一個人長的就算醜,在他愛人眼裡一定是貌美如花,所以,妳也不用如此在意自己的外表。」

胡靈犀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所以我在你眼裡,是長的醜還是美的?」

這下換慧難啞口無語,若回答美便是間接承認她長的醜,若是回答醜那便是說她心如蛇蠍,無論回答哪一個都不妥,這才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心道:「女人怎麼那麼愛問這種問題?但我師姐卻從來不會問我她們美不美。」

他思吟良久,只聽胡靈犀長嘆了口氣:「看來我一定長的很醜,在你眼裡像豬八戒一樣,否則你也不用講這些話來安慰我了。」

慧難不暇思考,道:「不不不,妳長的很美,簡直像仙女下凡」

胡靈犀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說我心如蛇蠍,老是想著要害人嗎?」

慧難連忙道:「但有些人不但人美,心也美,在我眼中妳便是這類人。」

胡靈犀沉默不語一陣,突然噗哧一笑,道:「倘若我眼睛治好阿,第二便想看看你的樣子,愛說謊的人一定長的十分有趣。」

慧難愣了一下,道:「妳才愛說謊呢,依我看哪,妳眼睛一但治好,第一便是要看看朝思暮想的上官公子英俊的模樣。」

胡靈犀臉上頓時一紅,道:「才...才沒有呢,上官公子救了我一命,我當然將他當成了大恩人,時時刻刻都想回報他,才沒有朝...朝什麼暮想呢!」

慧難見著胡靈犀這般又羞又嗔的樣子,也覺十分有趣。

他忽然插開話頭,說道:「胡姑娘,倘若我有幸能避過這次風頭,不如我帶妳出去玩一個半月吧,反正妳家裡也沒人,有我在旁邊照看妳,便不用擔心走個路會摔遍體鱗傷。」

胡靈犀面露喜色,道:「真的嗎!」突然又沉下臉,道:「但...就算要出去玩,也得經過胡伯伯的同意,唉,不知他是去哪了,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令人好生著急。」

慧難問道:「你干爹臨走前有留下什麼話嗎?」

胡靈犀怔了怔,道:「有阿,他只說...說一件在我身上的物事千萬不能露出來,若不是我看不見,還真想看看上面有什麼東西,居然這麼神秘。」

慧難感到有些好奇,道:「是什麼東西?不如讓我替你瞧瞧,說不定...說不定能找到一些線索」

卻見胡靈犀忽然重重往他肩膀搥了一拳,罵道:「當然不行啦,胡伯伯既然不讓我露出來,便是不要讓他人看見,況且...況且...」

她臉上一陣羞紅,隨即道:「我不跟你說了!」

只見她臉色嬌嗔,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過一絲紅霞,慧難不禁心頭一熱,愣愣看著她的臉。

過了半晌,胡靈犀又搥了他一拳,問道:「你幹什麼不說話?」

慧難這才回過神,甩了甩頭,連忙道:「我去替妳打水來喝,順便洗桶子!」

胡靈犀聽見慧難跌跌撞撞的跑到河邊,好似喝醉酒了,不禁暗暗偷笑。

她突然察覺,今日所說的話,似乎比平常還多,自己素來木訥少言,就算是跟生性多嘴的楊月鳳相處,也從來沒這般暢所欲言過。

慧難的聲音裡彷彿有種磁性,讓她能安心的講出內心的話,就好像在跟自己的親人訴說內心事般。

尋思之際,一陣風吹過,輕響一聲,有個蒙著臉的人來到了橋上,他輕功甚高,已達到落地無聲的境界,幾乎沒有人能察覺他的到來。

他似乎知道胡靈犀耳朵甚靈,每一步都十分緩慢,好像貓一樣,靜悄悄的,一步一步的逼近。

但他低估了她的嗅覺,好不容易離她不過五呎時,胡靈犀忽然站起身,叫道:「小和尚別玩啦,我想睡了,咱們快回去吧!咦,你身上的味道不大一樣阿...是誰?」

那人見被識破,猛地向前躍出,右手猛抓向胡靈犀胸口!

眼見就要碰到她袖口,驀地耳後風響,腦後一陣冰冷,收手翻身,輕輕的跳到橋欄上。

只見一個蒙面黑衣人站在對面,手上

拿著兩把短刀,眼神冷冷的射了過來。

他不怕被識破身份,因為自己也蒙著面,穿著深藍色夜行衣,跟那黑衣人的打扮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四眼相交,對望了好久,一動也沒動。

胡靈犀卻先動了,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胡伯伯臨走前的那個晚上,潘先生與他的手下到來時,亦有這種香味。連忙問道:「請問是潘先生嗎?」

兩個蒙面人都沒說話,這句話宛點燃了引線,卻是為胡靈犀引燃了殺機。

只聽呼呼二聲,兩個蒙面人同時朝她撲來,分抓向她胸口、背心。

黑衣人速度較慢,眼見對方要比自己先抓到,左手一揚,短刀立刻暴射向那藍衣人的臉面。

藍衣人身子正衝向前,臉就要直接撞到那刀上,反手往那柄刀上一彈,噹的一聲,飛刀斜斜地轉彎,落到橋下。

黑衣人武器被敵人彈飛,卻臨危不亂,隨即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雙刀閃電般向那藍衣人身上重要部位插去。

藍衣人武功雖然較高,見到對方這狂風暴雨般的刀法,舞成一團光圈,不敢托大硬接,身子向後滑退,仔細尋找刀法破綻。

黑衣人砍了三十幾刀後,藍衣蒙面人終於發現了刀法的破綻,他舞的這般快速無倫,是在掩飾自己刀法的不純熟,每招往往使不到一半便換下一招,看似刀風凌厲,實是漏洞百出。

黑衣人此時忽爾跳向後,忽爾跳向左,忽爾跳向右,看似身法如風,卻也是在隱藏武功的破綻。

藍衣人看清對方的破綻後,心生一計,退出三尺,突然轉過身背對,故意賣了個大大的破綻。

黑衣人見機不可失,雙刀分往「神道穴」、「中脊穴」捅落。

嗤嗤二聲,兩股勁風冷不防從藍衣蒙面人腋下射出,正中他雙肘,雙臂同時一麻,刀落地面。

原來藍衣人早就算定他會捅這兩處,是故轉過身子時,雙手已按在腰間,待對方雙刀要捅到,以家傳手法彈出兩道凌空指勁。

這套點穴手法天下無雙,雖然是點中一穴道,卻能同時封住周遭十來穴。

黑衣人雙臂軟軟垂下,一時三刻無法出力。

但他十分頑強,見手臂穴道被封,立刻飛足踢來,使出「連環豹子腿」。

藍衣人只擔心對方的刀刃,不怕對方的腿功,雙手連揚,嗤嗤嗤嗤數聲,黑衣人的褲子被射得殘破不堪,腿上鮮血淋漓。

黑衣人似乎有些畏懼,轉身撲向胡靈犀,藍衣蒙面人連忙搶上,往對方背心彈出一道凌空氣勁。

嗤的一聲,黑衣蒙面人雖然沒被點中穴道,背後衣服仍是被劃破,露出了白皙的皮膚。

黑衣人便要搶到胡靈犀身前時,忽然,這瞎眼姑娘雙腿未彎,平白無故倒退了三尺。

黑衣人一愕,隨即往前一撲,仍又抓空,這一次胡靈犀退的更遠,已到了二丈外。

他大吃一驚,正自懷疑對方用了什麼妖術,驀地腦後生風,連忙往旁使出「懶驢打滾」,避開了藍衣人的攻擊。

藍衣人順勢往胡靈犀抓去,這次已用上了「大擒拿手」,十指同時扣向她雙肩。

驀地眼前一黑,只覺臉上濕漉漉的,他變招奇快,腰板一縮,雙手變掌護胸,倒後飛出三丈。

定神一看,只見一個白衣和尚提著兩個水桶擋在胡靈犀身前,剛才若不是自己反應快,恐怕整顆頭就要被他罩在水桶下。

慧難剛打水回來,便見到那黑衣蒙身子如弓箭般射向胡靈犀,立刻搶上將胡靈曦往後拉開,又見那藍衣人隨後欺到,當下便拿起木桶往他頭上罩去。

他朗聲叫道:「二位三更半夜不睡覺,蒙著面來偷襲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可真閒哪!」

隨即低聲向胡靈犀問道:「妳在鎮上有仇家嗎?」

胡靈犀道:「前幾天三個五鳳門弟子來欺侮我,我不小心傷了其中一弟子,可能是他的師兄弟來尋仇。」

慧難想起了茶樓裡的陳橫寬,心道:「五鳳門的武功也不是多高明,怎麼可能會有這等點穴好手?難道他們師兄弟之間的差距甚大?」便問道:「二位可是五鳳門門下...唉呀..」

那藍衣蒙面人不待他說完,駢指點來,嗤的一聲,慧難肩頭已被劃出一條口字。

慧難又驚又怒,見對方第二指攻到腰上,卻不閃格,五指逕往蒙面人臉上掠去。

藍衣蒙面人見他右手暴長,後發先至,連忙仰頭躲過。

慧難招未使老,倏地橫掌劈下,掌中

含抓,似是而非,端地詭異。

藍衣蒙面人雖然驚訝,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在這須臾之間,伸指點往他胸口「紫宮穴」。

慧難只覺一道強勁的指力正刺向胸口,有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忙使出一招「鷂子翻身」,身子騰空飛轉出去,手掌在橋欄一按,接勢飛了回來,閃電般攻出四腿。

這招正是他的拿手絕活「連環鎖心腳」,腿風凌厲,猶勝那黑衣人的「豹子連環腿」,立時將藍衣蒙面人逼退數步。

兩人雖然拉開了距離,卻只是暫時,雙雙身子一起,便又鬥在了一塊。

慧難不願讓胡靈犀受波及,掃腿如風,猛攻直進,不讓敵人有反擊的機會。

藍衣人不住後退,雙手穿雜在慧難雙腿間,彈出指力,嗤嗤聲有如驟雨點窗。

二人均是以快打快,片刻間便鬥了二十餘招,颼颼二聲,兩人各自往後躍開。

藍衣人兩脅各中一腿,氣門甚痛。

慧難褲子、布鞋已被指力劃得破破爛爛,鮮血滴滴落下。

胡靈犀鼻中聞到血腥氣,問道:「慧難,你受傷了嗎?」驀地頸上上一涼,寒氣撲鼻,卻是被一把短刀橫架著。

黑衣人雙手已恢復氣力,趁著慧難與藍衣蒙面人鬥的難分難解時,偷偷欺到她身邊,拾起短刀往她脖子一架。

胡靈犀嚇得冒出冷汗,問道:「你...你要做什麼?」

黑衣蒙面人壓這嗓子道:「快交出地圖,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胡靈犀一怔,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找錯人了。」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還裝傻,胡熹把地圖的秘密留在妳身上,除了他以外,天下間便只有妳知道,還不快交出來。」

胡靈犀聽他提到胡伯伯跟他說的秘密,臉色一沉,道:「我死都不會說的,你死心吧!」

黑衣人嘿的一聲,手上加勁,短刀輕輕的陷入她肉裡。

卻見胡靈犀依然面不改色,神情甚是堅

毅,不禁喝道:「當真以為我不敢殺妳嗎?」

驀地腦後生風,黑衣蒙面人轉頭一瞥,眼前一花,慧難雙腿未曲,身子電閃般倒竄欺來,有如鬼魅。

他正自驚異,慧難右肘已經劈到門面,不得不迴過刀,護住門面,身子同時斜刺縱出。

慧難擋在胡靈曦身前,全神戒備著兩個蒙面人,適才這麼一交手,得知黑衣蒙面人武功不如己,與藍衣蒙面人的武功也差上一截。

兩人的武功完全不同路,一個善於點穴指法,一個善於短小兵刃,尋思:「這兩人應該不是同一路的,只不過為了抓胡姑娘碰巧遇上。」

那黑衣人自知不敵,見到慧難一到,身子微頓,雙足一點,回頭疾奔而去。

如此一來便只剩下了藍衣人,慧難吁了一口氣,心道:「光這傢伙已是難以對付,還好另一個先走了,否則兩個同時攻上,我定要認栽。」

他腳上已傷痕累累,無法展開最擅長的輕功逃跑,使腿法功力也會大打折扣。

只聽藍衣蒙面人身子不斷發出喀喀聲,顯是動上全力,當下沉肩含胸,左拳橫胸,右掌直伸向前,這招攻中有防,防中有攻,提防敵人暴然攻擊。

嗤嗤、嗤嗤先後四聲,四道氣勁分朝慧難雙臂雙肩大穴點來,慧難猿臂伸出,攬著胡靈曦的腰,忍痛躍到推車後方,只喀啦喀啦聲響,木屑四散,左邊車軸登時被射爛半片。

藍衣人打蛇棍上,指力未消,身子已縱到推車上,立即又往前點出三指。

慧難連忙將胡靈曦往後一拋,身子往旁一滾,他反應甚快,總算是沒被點中穴道,但右臂上又被劃了兩條口字。

他一躍而起,雙手連環攻出七招,拳影如百花亂舞,渾不知是要攻向何處。

藍衣蒙面人見他第一招還沒點到,下一招立生而出,中宮直進,以為這才是實招,才要出招檔格,誰知沒使完的第一招又突然斷處逢生,先發後至,直直往頭頂拍來,連忙抬起右臂護頂,左手曲指往他腋下點去。

但慧難這二著卻宛如曇花一現,再度無疾而終。

藍衣蒙面人不禁一愣,忽然背後風聲颯然,慧難的右掌竟神不知鬼不覺的拍到他背心,有如一條神出鬼沒的怪蟒。

他連忙迴肘掃出,突然膝上一疼,慧難拳腳併出,以拳誘敵,下身同時使出「燕尾腿」後發先至,攻他個錯手不及。

慧難見對方中招,出招停頓,心想機不可失,展開絕藝「百花迷蹤拳」,攻著源源不絕遞出,煞時間四面八方都是拳影。

藍衣人一邊運指拆招,一邊向後退步,他從來沒見過這種莫名奇妙的武功,招招捉摸不定,攻擊方向雖直線挺進,卻有如一條蜿蜒前進的蛇,不僅有直拳而進的衝力,亦有上下左右劈、撩、拍、抓的力量。

只見慧難運臂如槍,勁力到處,衣袖旋轉飛舞,有如一撮白纓,令人眼花撩亂。

當年山上那位前輩傳他這門「百花迷縱拳」時,先傳授畢生所長「萬花槍法」要旨,拳拳如槍,衝鋒直進,卻又如曇花一現,敵人尚未看清楚便已變招,主旨便是「防不勝防、雜亂無章」這四字。

兩人翻翻滾滾的鬥上了三百餘招,一人指力雄渾,氣象萬千;一人奇招百出,捉摸不定,仍是分不出上下。

只見山頭露出一線光明,暮靄漸起,那藍衣人驀地一個「斜腰插柳」,往後翻到橋樑,冷冷的望著慧難。

慧難當然也不干示弱的望了回去,眼神如電,隱隱覺得,好像在哪看過這對眼。

藍衣人慢慢收指,忽地地向橋下一躍,慧難大吃一驚,叫道:「打不過也用不著跳河阿!」

他跑到橋前,往下一望,河平如鏡,底下空空如也,完全不似有東西掉落。

胡靈犀迎上來問道:「怎麼了?那人走了嗎?」

慧難道:「他打不過我,跳河自盡了。」

胡靈犀格格一笑,道:「吹牛!」轉身去推木車,立刻感到一股極大的阻力。

她眉頭一皺,蹲下摸摸車輪,抱怨道:「你們打架就打架,幹什麼把我的木車給弄壞?這樣以後要怎麼挑夜香?」

慧難不禁莞爾一笑,經過了一晚驚心動魄的戰鬥,她卻只掛記自己的木車有沒有毀損。

只見她推起木車,吃力往橋下走去,慧難正要上前幫忙,驀地雙腳一軟,喉頭湧上甜意,哇的一聲,口噴鮮血。

他身上傷處多達十五道,氣力大耗,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慧難轉醒時,鼻中聞到一股淡淡幽香,身上蓋著一條淡黃色的薄被。他掀開棉被,發現自己身上只剩下一條內褲,傷處均已包紮好。

他四顧張望,只見這間房間家具簡樸清雅,床上擺著一個繡花枕頭,隱然是個女子的房間。

他起身後,四下尋找衣物,卻連鞋子也找不著,正自緊張,門突然被推開,見是胡靈犀,連忙跳到床上,鑽到被窩裡。

胡靈犀走了過來,笑道:「別遮啦,我又看不見。」

慧難臉色一紅,心道:「我真蠢,忘了她是瞎子。」

只見她手上捧著他的僧袍僧褲,心中一喜,上去伸手接過。

胡靈犀道:「別動那麼大力阿,到時傷口又破了。你的衣服我縫好了,看看合不合穿。」

慧難套上衣服,只見白色的僧袍上打滿了大大小小的粗步補丁,布鞋上也打滿麻布,不禁心道:「我好好的一件衣服,卻被她縫成這樣,若被六師姐看到,定要不高興。」

胡靈犀聽他默然不語,臉色一沉,道:「怎麼不說話,你嫌我縫的不好看嗎?」

慧難連忙道:「哪會,好看極了,好看極了!胡姑娘手藝巧奪天工,令小僧好生敬佩,哎呀....哎呀」

胡靈犀聽他突然哀嚎,連忙上迎攙扶,問道:「怎麼了?傷口又痛了嗎?」慧難道:「傷口不痛,但...但饞蟲作祟,肚子好痛。」

胡靈犀忍不住笑了出聲,道:「講話老不正經,誰不知你在轉移話題。走吧,我煮好了,等你開飯哩!」

她攙扶著慧難到廚房坐下,替他裝了一大碗飯,道:「昨晚第一天開工,一定很累,要多吃一點,傷好了之後才有力氣做事。」又替他夾了一大塊豆腐。

她絕口不提昨晚打鬥之事,臉上無意間露出關心之意,不時道:「吃慢點阿,又沒人跟你搶」、「這青菜對治療傷口很有用的,多吃一點」、「你這麼瘦,又不能吃魚肉,只能多吃豆腐豆皮才有力氣。」

倒像是個耳提面命的老媽子,慧難整碗飯已吃完一半,她的飯仍好端端的擺在桌前,從來沒動過。

吃完後,慧難正要收拾碗筷,胡靈曦卻搶著收完,道:「你碗洗不乾淨,我自己洗安心點,你還是快回去乖乖躺著吧。」

慧難一怔,隨即道:「醒都醒了,多動一動傷比較快好,我去修車輪吧」

胡靈曦道:「不用啦,我待會再去修,你現在手腳不靈便,到時修的亂七八糟,只是幫倒忙罷了。」

慧難臉上一紅,胡靈犀忽然道:「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不用胡姑娘長胡姑娘短的,好煩哪!」

慧難奇道:「那倒也是,只不過妳總得有個代稱哪!」

胡靈犀頓一頓,道:「你也不過大我幾歲,跟阿鳳一樣叫我阿犀就好了」

慧難點點頭,道:「那妳要叫我什麼?」

胡靈犀嘻嘻一笑,道:「你現在是我家的長工,長工不是叫阿牛,便是叫阿鐵,但你既然不是身壯如牛,亦非強壯如鐵,不如..不如我叫你『小慧』好了。」

慧難正在喝水,差點噴了出來,道:「不行不行,我堂堂男子漢,怎麼能叫如此娘娘腔的名字?只少也得叫大慧,大智大慧,多好聽阿!」

胡靈犀呸了一聲,道:「臭美嗎,我不管,我就是要叫你小慧,小慧和尚你好!」

慧難嘻嘻一笑,跑過去搔她癢,胡靈犀也不干示弱,伸手捏他耳朵,兩人便在廚房裡玩在一起,將昨晚那場惡鬥拋諸腦後。

到了晚上,慧難擔心胡靈犀出外會遇上危險,執意要負傷陪她出去。

胡靈犀心中一陣感動,嘴上卻不表示,只道:「反正車輪也沒那麼快修好,停工幾天也沒什麼大不了,那就等你傷好了再出去吧!」

過了五天,慧難身上的傷已痊癒,言明已能上工,但胡靈犀卻是不肯,要他再多休息幾日。

於是慧難,便足足休息了十五日,身子、氣力完全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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