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齋茶樓客人絡繹不絕,老板見最近生意興隆,眉開眼笑,站在門口親自招呼客
人。
「小二,勞煩再沖一壺上好碧螺春」
「小二,這牛肉包子蠻對俺的胃,給俺再來一籠」
「咦,這麵裡....小二!你馬上叫老板出來,給我解釋清楚麵裡為何有頭髮!」
那店伴在桌子間倏來倏去,汗水涔涔流下,身上的衣服有如被大雨淋過,恨不得多生兩雙手臂。
「小二,三個人,有位置嗎?」
小二轉身一看,一個白衣和尚和一個少女站在店門口,兩人身上的衣著都是十分樸素,一眼就知道沒什麼銀子。
他剛受完那位抱怨麵裡有頭髮的客人一頓挨罵,沒好氣的說道:「咱今日店忙,和尚你若要化緣找別人去,別來妨礙咱們作生意」
這兩人便是慧難和胡靈犀,聽到那店小二的語氣頗為不友善,胡靈犀便拉拉慧難的衣服,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夥計架子好大,我們何須平白受這氣,不如去別間吧!」
慧難頓一頓,說道:「姑娘別緊張,讓小僧與這位小哥商量商量」
他挺起胸膛,走到那小二身前,說道:「小哥您誤會了,小僧並非來化緣,而是來等一位朋友吃飯的,勞煩小哥帶個位。」
那小二見和尚已經要進來,便用無助的眼神望了望站在櫃後的老闆。
老闆會知其意,走了過來,從懷裡拿出幾文錢,說道:「在下小本經營,僅足夠養家糊口,施贈甚少,還望大師海涵。」
慧難眉頭微皺,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確實約了朋友在此吃飯,倘若店裡沒位置儘可奉告,大不了小僧多等一陣,不必這般消遣。」
老闆聽他這麼一說,心道:「這可是你說的,別到時怪我刻薄吝嗇,連一點銀子都不肯布施。」
他說道:「那在下得先跟大師抱歉了,今日店裡高朋滿座,確實是沒了位置,不如請大師移步到兩巷外的普茗堂,那兒說不定有位置。」
心裡卻想:「趕快走吧,別礙著老子作生意」
慧難環顧店裡一圈,雖然的確高朋滿座,角落邊緣仍尚有兩三張空桌子。
他早就從老闆的眼神中猜出他並不想做和尚的生意,饒是平時涵養甚好,也不禁有氣。
他指著那幾張空桌子,道:「敢問老闆,那幾張桌子的客人是誰?不知是小僧道行不夠看不見?還是您老眼昏花,沒看見那幾張桌子是空的?」
老闆見這和尚突然口出惡言,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和尚怎麼這般煩人?好聲好氣施銀子還不走,硬要跟我糾纏不清,你再不走當心我叫人把你攆出去!」
說話的同時,三個身材壯碩的夥計提著木棍從後堂裡走了出來,惡狠狠的望著慧難。
慧難瞄過這三名夥計,回頭望過胡靈犀,只見她一臉茫然的站在門口,一副嬌怯怯的模樣。
他突然盤膝一坐,大剌剌坐在地上,道:「想攆我走,哼,你還差的遠呢!今天就算是如來佛祖來,也不見得請的動我!」
看見他這副模樣,老闆突然擔心了起來,慧難身形瘦小,站起來頭頂還不及那幾個夥計的下巴,原以為這般恫嚇後便會知難而退,誰知他竟似決心要周旋到底。
一品齋開店以來,從未發生過鬥毆事件,倘若真一動手起來,不但會影響生意,不慎傷了這和尚,官府查將下來,到時又得一番折騰。
老闆這一評估之下,反覺得把這和尚攆走似乎不是件美事。
那三名夥記中有一名喚陳橫寬,乃是五鳳門下弟子。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他見這和尚賴在地上不走,首先往前踏一步,喝道:「還不快給我滾!」提起木棍往前戳向慧難肩膀。
就在棍子快碰到慧難身子時,他身形未動,忽然向後平移了一尺,巧妙躲過了這棍。
慧難罵道:「他奶奶的的,當真跟你佛爺動手?」
陳橫寬見這冒不驚人的和尚居然露出這一手莫名奇妙的功夫,當下不敢輕視,左手探出,五指箕張,向慧難右肩抓下。
這一手使上了五鳳門的擒拿手,招式巧妙,一得手對方便無法動彈。
慧難冷笑一聲,身形不不動,身子向左平移了數吋,讓陳橫寬的手自肩膀外一吋落下。
陳橫寬一詫,隨即雙手連環抓出,迅若猛豹,須臾間攻出十爪。
只見慧難的身子在地上左右移動,始終不離吋圓之外,宛若一尊坐定的佛像。
陳橫寬的每一抓均被以毫釐之差避過,自始沒碰到他一片衣角。
陳橫寬心裡不禁焦躁起來,出手速度越來越快,呼斥聲連連,宛若一隻兇貓在撲抓老鼠一般。
胡靈犀在門外站立良久,卻不見慧難回來,內心怨道:「這和尚不知幹啥進去那麼久,大不了去別間就是,何必那麼堅持?在這樣等下去都得吃晚餐拉!」
只聽見店裡不時傳來驚呼聲,她也不知是否該進去,只得在門口不住探頭探腦。
忽然,有個人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胡靈犀轉過頭來,只聽那人笑道:「原來姑娘在這,在下可真是找了好久阿!姑娘沒看見在下的字條嗎?」
胡靈曦歪著頭,心道:「這聲音好熟阿?但我認識他嗎?」
正想說話,那人卻先說道:「在下約了朋友在此吃飯,姑娘若不嫌棄,一同來吧!」
胡靈犀咦了一聲,心想:「原來他也是約朋友吃飯」便問道:「你的朋友是個和尚嗎?」
那人瞪大了眼睛,問道:「難道姑娘也認識慧難小師父?」
胡靈犀道:「是阿,他說有個闊氣的朋友欠他銀子,跟他相約在此,拿了錢後再請我吃飯,你便是欠他錢的那位闊氣朋友嗎?」
那人輕輕一笑,道:「慧難小師父真是幽默,在下並沒有欠他銀子。咱們是結伴一同來鎮上的朋友,在下因為身有要事,暫先與小師父分開,相約在此一同吃飯。」
胡靈犀聽完之後,沉吟一陣,突然叫道:「哎呀!那這麼一來,這和尚不就沒錢請我吃飯了嗎?也沒辦法還我那十兩銀拉!」
想到此處,氣得連連踱腳,罵道:「該死的和尚,滿嘴都是謊話,那十兩銀子可是別人的哪!這下...這下該怎麼辦?」
那人聽見胡靈犀的抱怨,便安撫道:「姑娘且先息怒,既然慧難小師父沒銀子請你吃飯,讓在下作東也是一樣的,區區十兩銀,又何足道哉呢?」
胡靈犀說道:「不行,我要讓他給我好好解釋清楚!」雙手握拳,氣呼呼的便要走進店裡。
那人連忙拉住她,問道:「姑娘妳看清楚,當真不認得在下了嗎?」
就在這時,店裡飛出三團物事,朝二人砸落,那人眼疾手快,當即攬住胡靈曦的腰,往後飄出三尺。
胡靈犀內心一凜,忖思:「感覺好熟啊!這人到底是誰?」
只聽得碰碰碰三聲,接著一陣哀號,似乎有三個人摔在地上。
那人放下胡靈犀後,上前將那三人扶起,只見每個人都被打的鼻青臉腫,屁股上都有個腳印,相問發生了什麼事。
一人支支吾吾道:「有..有個野和尚在裡面施妖法,把咱們三個踢了來。」
另外一人駡道:「放屁,放屁!那和尚使奸計才能得逞,讓老子再進去跟他打過!」說完,又拉著其他兩人怒氣沖沖的衝進店裡。
那人會心一笑,便向胡靈犀道:「姑娘,咱們一起進去湊湊熱鬧吧!」
胡靈犀道:「也好,我也要看看那和尚在搗什麼鬼」
兩人走進店裡,只見大多數客人圍著正中一張大桌子,那張桌子只坐了兩個人,一個是慧難,一個是茶樓的老闆。
慧難氣定神閒的喝著茶,那老闆則是滿臉堆笑,問道:「敢...敢問大師,敝店裡的茶葉潤不潤口?」
慧難嗯了一聲,漫不在乎的放下茶杯,道:「還行」
他冷眼掃了四周一陣,問道:「我說也奇怪,明明店裡還有那麼多張空桌,怎麼大家儘是站在這張桌子旁乾瞪眼,卻不找位置坐呢?難道這張桌子有什麼玄妙之處麼?」
老闆乾笑兩聲,拉著小二道:「你還不趕快招呼其他客人上座!莫要打擾這位大師歇息」
就在這時,適才摔出門外那三人已經跑到慧難身邊,其中一個人怒道:「他媽的臭和尚,我不管你剛才使什麼妖法,現在給老子起來,咱們堂堂正正的打一場。」
慧難沒回應,向老闆使個眼色。
老闆喝道:「你們三個還沒丟夠臉嗎,剛才若非大師手下留情,你們還有命嗎?還不快點跟大師斟茶賠罪!」
那三個人便是店裡的夥計,適才老闆見陳橫寬久久拿不下慧難,便要其他兩個同伴上前幫手。
三人分撲之下,卻還是無法抓住慧難,反而將店裡桌椅撞的東倒西歪,客人只能紛紛往旁躲去。
慧難見自己若只一味的閃躲,這三人恐真不會罷休,突然飛身而起,分別朝每人臉上賞了三拳。
那三名夥計被他這一突然拔地而起驚嚇住,加上這幾拳方位飄幻不定,宛若霧裡探花,哪裡擋的住?臉上只得老老實實的接下了三拳。
慧難見三人都被打的金星亂冒,隨即掃出三腿,他以腿功見長,曾以單腿踢碎數十塊磚瓦,這三名虎背熊腰的大漢就像皮球一樣,被他接連被踢飛出門。
在場的客人無不嘖嘖稱奇,老闆也嚇的瞠目結舌,連忙請他坐最大張的桌子,親自替他甄茶倒水,擔心這惡和尚一個不開心,便會砸了自己數十年的心血。
陳橫寬在五鳳門下習武多年,適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現在老闆居然又要他向這個和尚賠罪,這叫他哪受的了這股氣?
他將老闆的話當作耳邊風,怒吼一聲,一拳往慧難頭上抓落,這招「千鷹碎」是五鳳門的「天鷹拳」中威力極大的招式,功力至深時,碎鑌鐵如朽木。
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如這和尚,打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決心,第一擊就使出了這招,縱然不死至少可拼個兩敗俱傷。
千均一髮之際,一柄折扇倏地從旁遞出,點在陳橫寬的「腋淵穴」上,他這招「千鷹碎」使到半途,突然整條手臂失去勁力,軟軟的垂下。
陳橫寬大吃一驚,轉頭一看,竟是一個相貌俊朗的青衫書生,他年紀約莫二十三來歲,眉宇間英氣勃勃,嘴角似笑飛笑,好像天下事皆為其掌控。
陳橫寬哼了一聲,問道:「不知尊駕是哪位?何以要管陳某和這惡僧的閒事?」
青衫書生搖頭大笑,說道:「五鳳門下弟子原來都是這般模樣,上一回是仗著人多欺負弱女子,還想殺人滅口,這次是想公然行兇,擊斃出家人,嘿嘿,在下真想見見五鳳門掌門,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夠教出這麼一批良質美材」
陳橫寬聽他這麼一說,登時冷靜了下來,冷冷的問道:「司師弟、洪師弟、賴師弟都是你傷的嗎?」
青衫書生輕搖折扇,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俠義之輩所為,那三人當天想殺人滅口,碰巧讓在下遇上了,既然尊師不在,在下只好代為管教。」
陳橫寬有怒不敢言,兩天前司、洪、賴在郊外的草叢被發現,三人俱奄奄一息,司、洪被人以巧妙的手法折斷手肘,賴安之胸前更是被人砍了一刀,三人的身上都被點了二十幾處要穴,直到現在都還沒解開,門人都猜不透鎮上能有此本領,大多數的人都把懷疑轉到了鎮上另一個武林世家「霹靂刀楊門」。
五鳳門掌門嚴東青卻只是命弟子這幾日出外謹言慎行,切莫與楊家的人發生衝突,日後他自會處斷。
陳橫寬知道這人書生武功太高,又有和尚一旁相助,自己定然沒勝算,便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青衫書生一愣,隨即笑道:「問我的名字是怕我逃了找不到人嗎?這點你倒不用擔心,就算五鳳門的人沒來尋我,日後在下也會登門拜訪。名字也不妨告訴你,在下複姓上官,名歐陽」
陳橫寬聽他自報姓名「上官歐陽」,直覺認定這是假名,從來沒有聽過有人的名字是由兩個姓組成。
他心中雖疑,卻不願多問,抱拳說道:「既然如此,五鳳門三日後謹恭上官兄大駕,盼到時上官兄面容依舊」說完便轉身而去。
上官歐陽見陳橫寬走後,轉身環顧一圈,那張桌子四周仍是圍滿了人,大家都在看剛才那番好戲。
他向慧難笑道:「小師父果然好大的派頭,一介行腳僧卻由這麼多人陪座,頗有佛祖當年菩提樹下講道之風。」
慧難拍手笑道:「過獎過獎,上官兄適才那番公開叫板,也不遑多讓。」
胡靈曦忽然從上官歐陽背後走出,說道:「依我看哪,你的師父才是真正的佛祖,有先見之明,自己的弟子是天煞孤星,誰碰上準要倒上八輩子的霉,才會給你取『會難』這法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