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天青无云，城西。
天刚蒙蒙亮时，韦衣便已经起来了，实际上是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不过说来奇怪，他的精气神这会儿反倒是好得很，没有丝毫的困倦。
他在屋里熬了锅稀粥，做好后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牧小筱也差不多该睡醒，便盛出两碗热粥放在了桌上，然后打开了房门，任由清晨凉爽的风扑在他的脸上。
他露出舒服的表情，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
随后他踏进院子里，来到牧小筱所住的草屋前，抬手敲响了屋门。
咚，咚。
无人作答。
咚，咚，咚。
“起这么早？”
终于有了回应，不过却是在背后响起的。
韦衣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看着一身青衫亭亭玉立的牧小筱，惊讶道：“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的？这么早你干嘛去了？”
“睡不着，就去练轻功来着。”牧小筱一句话回答了韦衣两个问题。
“原来你也没睡着啊？”韦衣苦笑道。
“你也没睡？”牧小筱问道。
“嗯，闭上眼就会想起怪物的脸。”韦衣说道。
“不过你的气色看上去挺好的，还以为你睡得很香甜。”牧小筱挑眉道。
“可能也是受右眼的影响吧。”韦衣道。“对了，我熬好了粥。”
“早闻到了，不然我也不会回来。”牧小筱道。
“练武的人鼻子也都这么灵吗？”韦衣问道。
“可不止呢，练武的人口味也很刁，你的粥若是熬的不香，我可不会吃。”牧小筱笑言。
……
所幸从小便自己烧饭做菜的韦衣早就磨练出一副好手艺，受到了牧小筱的大拇指称赞。
饭后两人来到院中，牧小筱在地上找了块大小合适的石板，随手一挥便拂去了上面的灰尘，直接盘腿坐了下去，再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块石板，示意韦衣也坐下来。
韦衣没她的本事，只能拿衣袖将石板擦拭干净，然后学模仿样地盘腿坐好。
牧小筱这时说道：“我们素仙谷创派五百年，门下弟子皆为女子，立派绝学《素仙经》也是只适合女性修炼的心法，因此教给你也没用，不过我们在修习《素仙经》前，都要先修一篇《素心诀》，是专门给武学入门者固本培元用的，这个你倒是可以先练练看。”
“可我毕竟不是素仙谷弟子，就这样学习贵派的心法，合适嘛？”韦衣不禁问道。
“我都不介意，你怕什么？”牧小筱行事向来就是不拘一格，虽然从小就生活在门派严谨的条条框框中，但她却始终保持着自己不愿被束缚的天性。“现在是特殊情况，再说一篇《素心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师父她也曾经传授给陌生人过。”
听到她都这么说了，韦衣只好点头。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得先学好最基本的打坐姿势，像你现在这样松松垮垮的样子，教你什么旷世绝学也没用。”牧小筱又说道。
“额。”韦衣忽然觉得这一刻在牧小筱身上严师风范尽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今后勤奋刻苦的自己。“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如我一样，后背拉直，头顶通天，双手掌心朝上，放于膝盖处……”牧小筱一边示范，一边观察着韦衣。
这不是什么难事，韦衣也一样不差地都做到了。
“然后闭上双眼，放缓呼吸，均匀吞吐，抛去杂念，尽量使自己达到一种紧而不僵，松而不废的状态……”牧小筱继续说道。
韦衣照着她的话，陷入了沉静。
……
“背拉直，头不要前倾。”
“你可不要睡着了啊。”
“呼吸怎么又乱了？”
“坚持住，我没说停下你不许睁眼。”
“……”
起初的一个多时辰，对于韦衣来说就是无比痛苦的煎熬，明明只是坐着不动，汗水却早就湿透了他的衣衫，后背的酸痛让他根本没办法去顾虑呼吸是否平稳，整个脊骨似乎都已经都不属于他自己了。
不过牧小筱始终在近前监督着，让他只能咬牙硬撑。好在到了后面的时候，因为麻木他就渐渐开始感受不到痛苦了。
就这样，日头很快爬到了正上方的高空。
当牧小筱终于说出“可以了”的时候，韦衣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
牧小筱看着他夸张的解脱模样，不留情面的说道：“看来你的天赋比我预想的还要差劲。”
“额。”韦衣无力反驳，当年县衙里的老捕快们也是这么说的。
“算了，慢慢来吧，习武这种事是急不来的。”牧小筱摆摆手安慰着韦衣，也安慰着自己。
韦衣艰难地站起身，抻了抻筋骨，仰头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正午，连忙说道：“师父稍等，我这就去买菜回来烧饭。”
“等一下！”牧小筱却直接叫住了他。
“怎么了，师父？”韦衣诚挚地问道。
“两件事，第一，你叫我师父干什么？”牧小筱蹙眉道。
“你教我练武功，我当然得叫你师父了。”韦衣老实回道。
“可千万别！”牧小筱立刻言辞抗拒道。“你比我还大一岁，我可不要当你的师父！而且我也没打算教你太多东西，等你可以运用右眼之后，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额，那不叫师父，叫什么？”韦衣问道。
“你之前怎么叫的？”牧小筱道。
“牧女侠。”韦衣道。
“太难听了！”牧小筱嫌弃道。
“那叫……鸢儿？”
“你敢！！”
“不敢不敢。”韦衣连忙认怂。
“算了，你就叫……小筱吧。”牧小筱思来想去后，不太情愿地给出了答案。
“好的，小筱。”韦衣叫起来倒顺口得很。
“……”牧小筱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跟同龄的男孩子接触过，印象中也就好像只有那个讨人厌的南宫烨然，这会儿听到韦衣口中的“小筱”两个字，心里别提有多别扭，好不容易缓过来后，才又说道：“第二件事，你别去买菜了，我们去县里面吃吧。”
“出去吃啊……”韦衣犹豫的瞬间，是在盘算自己的身家还有多少。
“我来请客。”牧小筱知道他很穷，于是说道。
“那怎么行？！”韦衣断然拒绝道，他知道剩下的钱虽然不多，但请牧小筱在县里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还是够的，至于接下去怎么活，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怎么不行？”牧小筱知道韦衣在死要面子，于是说道：“就当是对你一上午辛苦练习打坐的犒劳。”
“不不不！是我要感谢你的耐心指导才对！所以我请！”韦衣飞快应对道。
“我提的主意。”
“我是主人，你是客人。”
“我是师父。”
“你刚刚还不承认自己是师父的。”
“我……”最终还是牧小筱败下了阵来，无奈道：“你可真够倔的。”
“有些事情嘛，是不能够退让的。”韦衣憨笑着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