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宋知原提醒,周研昧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放松过度,太专心于工作了,不由得有些后怕。宋知原又这么急于支开他们,周研昧少不得要疑心一下。
然而她内心其实明白宋知原的意思。时至今日,舒逢对陈佚起到的保护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就出手。而且,要是今天真有人要害陈佚,那就算舒逢在旁边也没什么卵用。
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陈佚和宋知原走远,自己则尽职尽责的护送舒逢。
他们吃饭的地方就是公司旁边的商场。陈佚口中的“鱼缸”,的确就是在这里发现的。不过他上次就迷路,这次肯定也没办法找回去。
这让他颇感为难。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宋知原低头看着鞋尖,“不用憋着。”
陈佚愣了愣,“我没什么好说的。”
“哦?”宋知原不信,“你就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
这话让陈佚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说了吗,出国交流。”
不过他得承认,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大度。自己之前说要跟周研昧去公司的时候,宋知原并不太高兴。怎么转脸她却跑得更远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吗?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说不好。”宋知原敷衍地说,“可能两三个月,可能半年,看我去以后的情况吧。”
跟陈佚的说法如出一辙。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陈佚觎着她的脸色,也不多话,牵过她的手装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宋知原轻轻挣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两人沉默着走在人群中间。不远处的商铺热闹非凡,他们一齐回头去看,却没人拿这个出声找话题。
拐了两个弯以后,曾经震撼过陈佚的巨大“鱼缸”赫然出现在眼前。
宋知原停下脚步,神色平静。
“你知道这里?”陈佚知道自己的方向感没有恢复,误打误撞找到这儿的概率太小,只能是宋知原主动把他们引到此处的。
“对啊,”宋知原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热带鱼,“我以为你见过我爸就能猜到,我家在这个城市。”
陈佚不知道怎么接茬,“.…..叔叔人挺好的。”
“是啊,他俩尽职尽责,又不怕多管闲事,人是挺好的。”宋知原说。
虽然是夸赞,但陈佚总觉得她这口气不像在说自己的父母。倒有点像公司里的人给上司拍马屁。
“这商场刚建好,他们就带我来过几次。”宋知原接着说,“来了就丢下我自己转。我都是凭借标志物认路的。”
“标志物?”陈佚指了指旁边,“这个鱼缸?”
“这玩意儿叫水族箱,”宋知原扶额,“也就你这个词汇量,说什么鱼缸……”
说着她就忍不住笑,两人目光交错,心跳不约而同地漏了一拍。
水光折射下,宋知原的视线把他的五官勾勒一遍,突然说:“想接吻吗?”
陈佚大脑当机,“啊?”
宋知原却不打算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了,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副表情让陈佚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去还东西,被宋知原实验室的同学们调侃了一溜够,她却不解释,坐看好戏。
这个丫头,长得人畜无害,怎么坏心思这么多。
就欺负他年纪小。
想着,他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把宋知原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轻轻捧起她的脸。
吻让大多数人沉迷,却会让宋知原清醒。
她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对自己失望至极。这就是她之前一定要周研昧在旁边当电灯泡的原因了。没人在旁边碍眼,她差点要忘了自己今天是干嘛来的。
差点就心软。
挣脱陈佚的怀抱,宋知原回身扒在水族箱的玻璃上。
“我曾经看着这些鱼,觉得它们可怜,”她说,“这么不自由,可是又这么美。”
“它们巨大的牺牲,也换来了巨大的价值。这不可否认。”
陈佚不同意,“它们没有义务要为人类创造这种价值。它们本该自由,本该在大海里。”
这次,宋知原的声音很低,“可是大海不是什么好地方。”
“研究院弱肉强食,不过至少谁强谁弱是有标准的。客观来说,比这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公平。”
“社会可不一样,”宋知原目不转睛,“强弱不能决定你的位置,更不能决定你是否被吃。决定这些的,是别人的眼光。别人觉得你该强,你就强;别人觉得你该被吃,你就注定被吃。”
陈佚没有听懂,只是觉得她似乎很悲伤。
“研究院的事,对不起。”他有点手足无措,“我……”
宋知原笑了,“有什么对不起的,又不是你让我做的实验品。况且你的刀子又没动到我头上来。我怪你干嘛。”
“是,我一开始确实觉得你是个变态,不过那时候我哪知道你们这变态都是有选拔制度的,不当变态就得被开瓢,要我我也当变态。”
“你别太圣母了。既往不咎,不过如此。”
摸不清她的路数,陈佚的脸上爬满了困惑。
“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宋知原看向他,“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追杀吗?”
陈佚懵,摇摇头。
说好了只问一件事,宋知原又不甘心,“那个U盘……你真的不记得?”
陈佚还是摇头。
“好。”她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行了,你快去找周研昧吧,这么半天,她该着急了。”
然后她又突然想起了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礼物。祝贺你……出道。”
陈佚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太想伸手接。
宋知原装作看不见他的迟疑,猛地松手,逼得陈佚不得不把那盒子揽入怀中。
“你不走我走了。”她还挂着笑,“再见。”
不等她走远,陈佚就拆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掉出来一封信。
他捡起那封信拆开,第一行字就写着:
“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
陈佚立刻折起了那张纸。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