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陈佚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小冶发脾气。
小冶说自己不了解哥哥，同样的，陈佚其实也不了解自己这个妹妹。只觉得家里条件毕竟还是好，哪怕爸爸对小冶并不怎么样，这十八年衣食无忧的生活也有点把她宠坏了，导致小冶总是一副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闹脾气非要出来学音乐的时候，陈佚虽然鼓励小冶随性而为，却始终不能放心，非要跟着。
今天突然抓到小冶在街头卖艺，陈佚发现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本来就不知所措，被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吼，顿时更找不着北了。
该生气的不是他吗？这丫头发哪门子的火？
“我不唱歌怎么办？我还能干什么？”小冶气得发抖，“我还能上哪弄钱去？”
“谁要你……”陈佚一听这话，火也窜了上来，“谁要你弄钱了？”
“没有钱，难道我一直白吃吕齐言的？白吃你的？”小冶冷笑，“算了吧，我脑子是笨了点，但好歹还是艺术生，能唱两嗓子，不至于要饭。”
……这得是多见外才能把跟自己亲哥要钱说成是要饭啊。
小冶说完，趁着陈佚在原地张口结舌，一扭头又钻回了地下通道。陈佚再追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把东西摆开，一副准备重新营业的架势。
“你干嘛？”小冶看到陈佚凑了上来，警惕地问。
陈佚黑着脸，看上去挺吓人的。小冶偷偷咽了口唾沫，不确定要是陈佚强行带走她，自己有多大胜算能跑得掉。
没想到这个二缺哥哥瞪了她一会儿，两手一插兜，也靠着她旁边的墙站住了！
“你唱吧。”他脸色依然难看，“不用管我。”
这算怎么回事？门神吗？小冶没好气地说：“拜托，我在这唱歌不是第一天了，那样的人我见了没有一堆也有一打，早习惯了，遇上了跑呗。你这样我怎么唱？”
“唱就行了啊，”陈佚也不示弱，“又没捂你嘴。”
小冶不擅长跟人抬杠，道理说不通，她就只能咬牙硬忍。
她抱着吉他思考了一刻钟，最后决定不跟陈佚一般见识，假装看不见他，自顾自扫弦开嗓。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动听，路过的行人时常驻足。现在多了个面若寒霜的陈佚站在后边，一时更惹眼了。
小冶偷偷观察到，有几个女孩默默站在远处，已经听了许久。她正洋洋得意，其中一个女孩儿就走过来问：“内个……小哥哥什么时候唱呀，要是还早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陈佚和小冶齐齐愣在原地。
敢情小冶唱了那么半天，都不如陈佚在旁边干站着管用？
女孩儿有点不好意思，从钱包里翻出一张一块钱放下。
小冶一言难尽地指了指陈佚：“他……”
不等她给出什么结论，陈佚突然开口：“我要是现在唱，”他瞄了一眼女孩的钱包，“能把那张十块放下吗？”
小冶又一次惊了：这玩意儿不带开价的啊哥！
女孩愣了愣，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帅哥跟我讲话了！
“好，”她豪气干云地把那张十块钱拍在小冶的琴匣里，“唱！”
“唱什么？”陈佚问。
还能点歌？女孩满眼睛星星，“内个内个……舒逢的《落星石》。”
陈佚又看了一眼小冶，“会弹吗？”
小冶差点把头摇掉。虽然她也很喜欢《落星石》，但那个歌太特么难了，她没背谱子啊！
“那清唱吧。”陈佚妥协。
小冶自己是个颜控，当然知道陈佚那张脸的杀伤力有多大。她能理解女孩子一时色令智昏，但还是很怕陈佚跑调会砸了她的招牌。
真没想到陈佚唱歌居然这么好听。
平时说话冷冰冰的那副嗓子，唱起歌来，却几乎是澄澈的。有人围着听，他也不紧张，不徐不疾地讲出音符里的故事。
这么没感情的人，他唱歌居然还能做到抑扬顿挫。虽然比起小冶这种专业选手来说的确粗糙了些，但已经很难得了。
几个女孩子满足地离开后，小冶魂不附体地问：“你会唱歌？”
陈佚回答的理直气壮：“会说话不就会唱歌吗？”
小冶保持着微笑：“你确定你说话和唱歌是一个调子？”
好像不是。陈佚想。
“而且这不像是单纯的天赋，”小冶狐疑道，“一听就是练过。可……没听你在家里唱过啊？”
“你出去那几年……进修的声乐？”小冶说完，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陈佚默然想，当然不是。不过那十年里他经常唱歌，这不假。
那时候要唱歌，他得上楼顶。平时只有那儿没有人。乱喊乱叫也不会被发现。
在那儿，歌唱是不被允许的。
不过也确实被发现过。陈佚回忆着，那次可真是把他吓了个半死。
他唱到一半，嘴都没合拢，就突然发现楼顶的另一边有人——还是一男一女，手紧紧牵在一起。
三个人面面相觑。
男孩松开女孩的手，过来勾陈佚的脖子，“哥们儿，别说出去呗。”
他看起来很紧张。陈佚知道，要是自己真的把刚才亲眼所见的说出去，这对男孩和女孩就死定了。
在那儿，相恋是不被允许的。
勾着他脖子的男孩比他高，也比他壮。陈佚能感觉到他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陈佚冷冷地拨开他的手。
“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陈佚说的是楼顶的门。
要是门开着，他们就会发现这个地方，以后就不安全了。
“哥？哥？”小冶在陈佚面前晃了两下手，打断他的神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发什么呆呢？”
陈佚摇摇头。
“你既然会唱，就别干站着了，”小冶只好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一起唱啊。”
总比当黑脸门神好。
“我？”陈佚指了一下自己，“算了吧……”
小冶拿他没办法，拿出十二万分的脾气怼他：“你要么唱，要么离我远点。不然影响我生意。”
陈佚斟酌了一下两个选项，“那还是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