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周研昧的脸色晦暗不明,“好像要发生点什么了。”
陈佚发觉这个场景很奇怪,因为他看不清说话者的脸,只是知道这个人是周研昧。而且最要紧的是,这里不像是酒吧后面的宿舍过道,昏暗得更像是实验室外面的走廊。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陈佚知道,一旦自己神思恍惚,精神很容易失控。前几次的经验来看,这种失控会直接导致他的意识陷入过去的混沌。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让他在那一段时间里彻底相信,自己从未离开过研究院。
好在,专注几乎是陈佚的本能,不论是唱歌、读书还是吃饭,他很少会走神,也就从源头上避免了失控的发生。只要不是被人诚心诱导,陈佚的生活还是挺正常的。
但是睡梦中的注意力是否集中,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吕齐言作为唯一一个和陈佚“同沙发共枕”过的人,对此是最有发言权的。有好几次,他半夜被陈佚的怪叫惊醒,几乎以为这小子马上要被勒死了。
因为陈佚做噩梦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痛苦,吕齐言总是不厌其烦,一次次去尝试着把他从那个可怕的状态中唤醒。后来总结经验,只有开灯是最管用的,周围环境一亮,陈佚很快就会睁眼。
可是刚刚醒过来的陈佚六亲不认,才不管吕齐言是不是好心,看向他的眼白都泛着血色,一副下一秒钟就要暴起杀人的变态样。每次都让吕齐言觉得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后来宋知原的经历证明了他的猜想——要不是吕齐言叫不出陈佚的编号,他早成为陈佚的爪下亡魂了。
后来搬到酒吧,叫醒他的人换成了周研昧。她睡觉晚,路过陈佚房门的时候,要是听到陈佚又在乱喊乱叫,就会进去帮他开灯。
可是这天晚上,周研昧却没有带来光亮,而是在陈佚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突然向陈佚扑了过来。
陈佚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拔腿逃开,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念头:我不想落到这个人手里。
我不想落到他们手里!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有妹妹,有朋友,有老板,有未来,只剩下无助,和铺天盖地的恐惧。
体质一向很差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跑,哪怕快要断气了也没有停下。穿过走廊,攀上楼梯,被绊倒,被围堵,狼狈地改变方向,无数次被扯到衣角。
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多远,陈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挺高的地方,具体是楼顶还是高层的窗口,他也分不清。
后面的呼呵声清晰可闻。没有别的退路了。
不知为什么,陈佚突然很平静,转过头看着追过来的人,轻蔑地笑了一下。
然后,毫不犹豫地背身翻了下去。
一般情况下,持续的下坠感会将肾上腺素分泌量提升到最高点,足够把人扯回现实世界了。然而陈佚却没能就此解脱,直到重重跌落在地,梦境依然继续。
这就有点恐怖了。
剧烈的疼痛让陈佚产生了一些荒诞却真实的感觉,仿佛自己体内断裂的骨头刺破内脏,有温热的血流进腹腔——
“醒醒!”有人拍他的肩,“醒醒!”
陈佚想回应她一下,可是嗓子里都是血沫,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人大概是见他没反应,起身去拿什么东西。再回来的时候,就是一股强烈的电流冲进陈佚的胸膛。
酒吧的房间还是一片黑暗。陈佚喘着粗气,意识渐渐回笼。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刚刚那个电我的人,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宋知原。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陈佚恢复理智,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两天被老板那句不吉利的话影响到了。梦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坐起身,翻出手机点亮,漫无目的地来回翻了翻,等困意重新涌上来。乱戳的过程中,陈佚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时间,正好是凌晨两点半。
刚开始他还没多想,反应了一会才觉出不对劲来:这不正好是关店后半个小时吗,周研昧应该刚收拾打点好,在洗手间洗漱才对啊,还有两个陪她守夜的店员也是。几个人来来回回走动,他这个位置肯定能听到。怎么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且自己做噩梦难道没有乱喊吗?怎么也没见她来叫自己?
按理说是没什么大事的,说不定只是周研昧今天累了,收拾完的比较早而已。然而,也许是陈佚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噩梦里缓过劲来,越是竭力控制,他心里越是焦虑,怎么都没办法放下这份不安。
酒吧的宿舍在暗格里,和外界的关系断的干干净净,把本就寂静的夜隔绝的更加寂静。陈佚在极度的安静中听着耳中的轰鸣,实在是坐不住了,打算出去看个究竟。
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陈佚刚推门进到过道里,就从门缝中听到了小冶的呼噜声。他摇了摇头,为这个女孩家的睡相感到担忧。
轻手轻脚地压开暗门上的弹簧栓,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就砸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一声吃痛的喊声。
是周研昧!
陈佚不动声色地把暗门重新合上,在拐角处探出头。酒吧的防盗铁门还没有关上,街上的光线透过玻璃打进来,映出正在发生的暴行:
两个店员已经倒在了地上,几个人——应该是男人,正对着躺在地上的周研昧拳打脚踢。陈佚非常确定,其中还有人在扒她的衣服。
“他们在哪?”男人说。
“不说拉倒,等老子干了她,一刀子了事。我就不信这娘们不说,我们还能找不着了!”
一阵龌龊的笑声。
应该是还有人捂着周研昧的嘴,她的声音闷闷地,但能听得出来她想哭喊。
陈佚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失控感和失重感又一次席卷过来。
“你在等什么?!”好像有个年轻的女声质贴在耳边问他,“这些人就是垃圾!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