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陈佚，辅导员就发现他看起来并不是那种混世魔王，相反，这个男生称得上是秀气斯文的。
然而这种秀气又没有半点谄媚，甚至还有些不接地气的清冷，好像骨子里就带着知识分子的坦然和高傲，谁也不能弄脏他的衣摆。
哪怕他此时的实验服上还有血迹。
这样的反差已经让辅导员有些迟疑，而当陈佚提出要接受精神测评的时候，辅导员终于皱起了眉：
“如果你是想以‘精神问题’解释你今天的行为，我劝你慎重。因为如果你认错态度还可以的话，一切好商量，最多不过是个处分。但如果你的精神状态真的已经失控到了这样的程度，我不得不跟你坦白，为了学校其他学生的人身安全考虑，你可能会被当做无力完成学业而被劝退。”
陈佚好一会儿没说话，辅导员还以为是他后悔了，语重心长地教育：
“不要想着给自己找理由，老师们不是傻子，不会就这么任你一错再错……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不，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恐怕我知错也改不了。”陈佚摇摇头，“这个检查是必要的。”
陈佚清醒过来之后，感受到的第一种情绪是害怕。
他不太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突然陷入梦境一样的回忆中不能醒来，又怎么会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伤人呢？
“在那个地方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受到影响”宋知原那天的质问还烙在他心头，让人很不舒服，现在连陈佚自己也产生了疑虑。他急需确定，今天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心态已经转变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真的已经无法自控，随时有出手伤人的可能……他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留在学校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
辅导员没想到他这么坚决，“你确定？我说劝退不是开玩笑的。你这个年纪，这种情况，退了学，你未来要怎么办？”
想到陈冶，陈佚的神经抽动了一下。但他仍然慢慢地说：“再说吧。总会有办法。”
陈佚从教务科出来的时候，周研昧还在等他。吕齐言不知为什么也来了。想到周研昧好不容易联系好的机会就这样被他浪费掉了，陈佚心虚不已，恨不得把头扎进地里去。
在Party上唱歌的机会有多难得，就算周研昧不说陈佚也能明白。他平时跟人正常对话就能慌乱的手心冒汗，更别说周研昧把他安排进一个很可能改变机遇的场合得花多少心思了。
结果现在什么都被搞砸了。学也没得上，唯一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已经被这样错失。想着想着他就觉得很亏欠，既对不起相信自己的妹妹，也对不起帮助自己的吕齐言，更对不起萍水相逢就事事为他着想的周研昧。
可是两个大活人站在那里，他总不能装作看不见直接开溜，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
“怎么样？老师怎么说？”吕齐言担心地问。
“让我自己先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去精神科做检查。”
周研昧一听觉得不对，“什么意思？怎么让你去精神科做检查？”
“哦，我告诉他们说我可能有心理疾病。”陈佚想了想，“比如什么反社会人格，暴力倾向什么的。”
“你有毛病啊！”周研昧说完才反应过来，陈佚本来就是觉得自己有毛病才这么说。她很快地卡了下壳，改口道：“你是个憨憨吧！这怎么能乱说？你还想不想在学校混了？想不想在这个社会立足？这种问题就算真的有也得藏着掖着，你自己还往外捅！”
吕齐言已经被陈佚的脑残气得闭过气去了。
“这怎么能不说？”陈佚不懂，“我清楚我的状态，今天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要是真有问题，我不主动说出来，下次再出这样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真被我弄出事怎么办？”
周研昧和吕齐言两个人都被陈佚强大的逻辑搞得接不上话了。
“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小子先跟我回酒吧。”周研昧牙齿磨得咯咯响。
酒吧有个小二层，客人不多的时候还挺清静。陈佚跟着周研昧上了楼，就看到陈冶正坐在一张酒吧桌上写作业。
“陈冶？”他有些吃惊，也很不悦，“你怎么在这儿？”
“吕齐言听说你出事了就急着过来，这丫头可能听到了点什么，着急找你，又不知道该去哪儿，这不，找到酒吧来了。”周研昧解释，“店员给我打电话，我想着现在天都快黑了，与其让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乱跑，不如就先老实在店里等着。有小川他们在，不会有什么事。”
陈佚知道是自己心里的成见在作怪。开始拒绝周研昧提供住宿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不想让陈冶在酒吧这样的环境里多待，被人害了或者带坏了，都不好。
但是在unknown这些日子，陈佚已经慢慢发现，酒吧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腌臜，说到底只是个买酒精饮料的地方，大家聚着唱唱歌放松放松，缓解一下在人世间浮沉的疲惫。
酒会让人耍酒疯，但是酒里也有江湖。
他是信赖这个地方的。只是陈冶突然到来，让他放下的戒心在一瞬间全都炸开了。冷静下来想想，他刚才下意识的不悦，其实很不应该。
“哥，你怎么了？”陈冶搓着小碎步跑过来，搂住他的腰：“你没事吧？”
“有事，罪过大了，”吕齐言没好气地敲桌子，“过来，这儿三堂会审呢。”
陈冶生气地把眼睛一翻，“哈，你审？给你脸了我真是。”
陈佚被妹妹这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痞气吓了一跳，忍不住扬起语调：“你说什么？你给谁脸了？”
他搜肠刮肚地想教育陈冶，却被围观的周研昧唯恐天下不乱地插了一句嘴，“给你，陈佚，给你的。”
“什么东西？”陈佚的思路被打乱，有点烦躁，急着否认：“我不要。”
吕齐言简直要笑疯过去，“哈哈哈哈哈陈佚，你，你知不知道给你的是什么你就不要！话不能乱说啊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啊，”陈佚急了，“她给的不就是脸嘛。我不要脸。”
陈冶&周研昧&吕齐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嗯，生活里有个憨憨还是很愉快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嗯，生活里有个憨憨，那必然是充满欢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