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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独臂剑魔

清晨,松林,微凉。

有雾,薄雾。有雨,细雨。

“平湖映秋月,孤山柳依依。携侣逐飞絮,悠然见翠微。”这本是一首轻奢愉悦的酒后怀友之作,此时却以极悲痛哀伤近乎沙哑的声音被断断续续的念出。

念诗之人右手执剑跪在两座合葬的墓前,墓碑上刻着“吴中先兄薛万松孔千竹之墓”,落款是“弟闻一梅立”。

他已一夜未曾合眼了。西北风大,又缺水,昨夜那场大火趁着风足足烧了三个时辰方被扑灭。他走进废墟,捧了一抔灰烬,包在他大哥常用的衣服里,接着走出废墟后转头跪下朝着客栈又磕了三个响头,抱着二哥的尸体走了。

此时他仰起头对着墓碑道:“咱兄弟三人都生在那锦绣的江南之地,不想今日二位哥哥却永远留在了这滚滚荒漠!今后小弟再也不能和二位哥哥在西湖三堤上练那逐絮剑法了!”

说罢站了起来将那逐絮剑法从头至尾在坟前又演了一遍,剑招使完后他不禁又跪了下去一阵痛哭。

他看着手中的剑,猛的抬起头,用袖子用力往脸上一抹,擦尽泪水,斩钉截铁道:“二位哥哥在上,小弟今日本该自刎于此,以全当年结义之时同生共死之约。只是二位兄长大仇未报,觉生神僧所托之事未完,弟唯有暂且苟活,待他日大仇得报,追回天行剑后弟定当与二位哥哥长眠于此!”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长叹,只听那人怆然吟道:“来时絮纷纷,既归雪满轮。三堤音容在,不见逐柳人!”

那人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立着一人,身材高大,衣衫整洁,只听他说道:“吴中三友果然兄弟情深,只是既情深至此,又何必在坟前立誓呢?要知世上之深情,无不发自本心而归于自然。情至深处,已非言语所能及的了。”

闻一梅刚刚听到他的诗的时候,真是字字诛心。此刻更是被他说透心事,一时间竟无话可说。原来在兄弟三人之中他年纪最小,二哥孔千竹年龄长他不多,是以二人关系最好,大哥薛万松年龄更长,平日也是深居简出,因此闻一梅对他更多的是尊重里夹着些畏惧。他刚刚那番誓言与其说是为了说给两位兄长听的,倒不如说实际上只是为了说给薛万松听的。

那人见他没有答话,自觉失言,忙道:“在下偶然路过,并非有意窥探隐私,还请见谅。”

闻一梅恭敬道:“先生多虑了,是先生高见令小生惭愧,因此一时语塞。请问先生何往?”

这人方始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闻一梅面貌清秀,眼神清澈,腰间佩一柄古剑,虽连日风霜,一夜未眠,却仍不减风采。

这人心下暗叹道:“到底江南子弟,果然不改风流本色。”

随后缓缓说道:“在下莫长河,外出而归。”

闻一梅惊道:“先生可是孤烟阁三影剑客莫二爷吗?”

那人道:“不曾想老夫微名还能传到江南,老叟便是莫长河。”

闻一梅道:“北风十三剑,剑啸长河月。月出孤烟阁,阁闭北风夜。”

莫长河听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闻一梅又道:“世人都道欲摧城城主莫啸风剑法卓绝,横行大漠无人能敌,论剑术之最除失传已久的天怒剑法外,其次便是莫城主的北风十三剑。但是在下曾听太湖品剑庐李剑评说过,三影剑法并不逊于北风十三剑,单就剑招威力而言,莫城主的北风十三剑的确招式迅猛,剑风凌厉,只是招式过于辛辣,而三影剑法却绵而不断,驰而不松,乃是上乘的精妙剑法。”

莫长河听后叹道:“我只道品剑庐只是供市井之徒的消遣之所,没想到那李剑评竟有如此见地,可见江湖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闻一梅道:“刚刚那四句诗也是出自李剑评之口,他曾解释道这四句诗是说莫城主表面上声势压过莫二爷,但是终究还是未必能胜出的。晚生今日得见前辈高人,实属有幸!”

莫长河道:“年轻人你不必过谦,那北风十三剑剑术凌厉,对付十恶不赦之人再合适不过,只是这世上并无绝对的对错,只有相对的因果,若不问缘由猛下杀手,不免误伤义士。况且剑招越是精妙繁复,学剑之人就越依赖剑招的威力,须知大道至简,真正的上乘剑法都是至简的剑意。”

闻一梅若有所思道:“剑招只是击败对手的一种手段,而真正的对手只有自己,这是再精妙的剑招都无法击败的,因此只有达到剑意的境界才能做到人剑合一,才能够不被剑招所困。”

莫长河叹道:“年轻人,你能有这样的悟性很难得,不过大道至简却不至易,要想达到剑意的境界,你必须要学会感受芸芸众生,宇宙万物。”

闻一梅道:“多谢前辈指点!”

莫长河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客气,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然十分难得了。若是啸风当年有你这样的觉悟,今日就不会和我手足分离了。”

闻一梅惊道:“怎么?难道莫城主是您......”

说罢复叹口气道:“没错,莫啸风是我的胞兄。三十年前,我与他正当年少,学习家传剑法略有小成,那时年轻气盛,他便要带我出去闯荡,我弟兄二人在外三年,一路上打败了不少人。”

闻一梅一惊,暗忖道:“难怪二人都姓莫,原来是二人是一母所生。”

莫长河接着说:“那时我们在漠北已经小有名气,他性子又十分刚烈,经常路见不平拔剑而出。一日我兄弟二人碰上一伙强盗正在作案,他便拔出剑冲了上去,我随后也跟了上去。他首先和那强盗头子动起手来,我便趁隙检查伤者,发现人堆里还有一人尚有气息,我便把他扶起输送内力救治,他缓缓的睁开眼看了看我,从怀里的包袱掏出一本书递给我就咽气了。我没多想便把那书揣到怀里,提起剑助战,却不想那强盗头子功夫竟是十分了得,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很快我们二人都被打成重伤。正当我们支持不住的时候,家父持剑赶到和那强盗苦斗起来,只是家父毕竟年迈,仍然不敌。”

说到这,闻一梅听出他的语气竟略有哽塞。

莫长河又说道:“家父见对方实在厉害,便让我二人快跑,我们当然不肯。家父威胁到再不走他立刻自刎,我实在不忍见到家父命丧当场,拉起他便跑,那强盗头子便呼唤几个手下跟着追了过来。我和他连夜奔了几十里,终于逃脱了。我们实在太累,当晚就在破庙里睡着了。第二天,我的气力稍微恢复了些,他因受伤更重仍在昏睡,我虽心系家父安危却不能丢下他不管,便在四周挖了点野菜,又取了清水,给他喂了下去。”

闻一梅不禁问道:“那令尊后来?”

莫长河不忍道:“被杀了,身首异处,头被割了下来插在长矛上。”

闻一梅先是大惊,后又恨恨道:“这贼人怎如此狠毒!”

莫长河道:“都是因为那本书。”

闻一梅道:“可是那人临死前递给你的书吗?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书?”

莫长河道:“是天怒剑谱的第一册。”

闻一梅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长河道:“我当时跟你现在的反应一样。我当时把啸风喂好后坐在一旁休息,往怀里一摸,才想起之前的那本书。我看到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时啸风已经慢慢苏醒过来,他看到我手里的那本书,就问是什么,我就递给了他。”

闻一梅道:“听说这天怒剑谱共三册,所载的是极高深的内功心法和剑法。”

莫长河道:“是的,天行剑原名叫天怒剑,乃前人所铸。铸剑之人本是个孤儿,被一个铁匠收养。这铁匠性格暴躁,铁匠夫人也是异常苛刻,铁匠的儿子虽然只比他大几岁,却更是恶毒,一家三口经常对他拳脚相加。他虽年幼时受尽欺凌,却非常聪明,能够过目不忘。于是他白天学铁匠的手艺,晚上偷偷学认字,有一天那铁匠让他把一柄打好的剑送到客人那去,不想却和那客人家的小姐好上了。”

闻一梅道:“客人家的小姐和铁匠铺的伙计好上了,可见二人都是赤诚之人。”

莫长河道:“少年多情,少女怀春,这本是极自然的事。他自那以后就经常半夜跑出去幽会,不想有一晚却被那铁匠的儿子瞧见,那铁匠的儿子见色起意,一棍打晕了他,就要强暴那小姐,那小姐宁死不从,被活活掐死。所幸那一棍并未击中要害,他只是暂时昏厥,意识还在,只是不能动弹。于是他亲眼看着那铁匠儿子掐死那小姐,又亲耳听到那铁匠儿子把父母叫来要栽赃给他。”

闻一梅叹道:“真是人间惨剧!”

莫长河继续说道:“他怒不可遏,但是知道自己现在打不过他们,只能继续装晕,趁他们三人回去拿绳子叫人的时候爬起来跑了。那时起他便立志要铸造一把神剑复仇,之后他遍查古书,到极寒极深之处历经九死一生取得寒铁,依照古籍所载铸剑,最后不惜在成剑之时断臂祭剑,果然剑成之后威力无比。他先将铁匠一家杀尽,包括铁匠儿子新娶的媳妇,那妇人过门一年,刚有身孕。接着他又把那个镇上欺负过他的所有人杀光,连小时候抢过他一个馒头的乞丐都给杀了。”

闻一梅道:“以暴制暴,惨上加惨!”

莫长河跟着说道:“那时他不单拥有神剑,而且凭着自己的才智,居然在那古籍中悟出一套内功。那内功本是平平,只是他常年在那极寒之地,日夜要靠运行内功来压制寒气,因此无意间竟修炼出了极强的内力。”

闻一梅道:“只怕江湖自此多事了。”

莫长河点头道:“因此他复仇之后并未收手,而是凭着神剑之利做起恶来。他在当时铸剑的天魔崖自立门户,肆意挑衅各大门派,屠戮武林人士,每日杀一人祭剑,这就是魔教血剑门的由来。”

闻一梅道:“魔教血剑门!”

莫长河道:“是的,血剑门的第一任教主就是这位天行剑的主人独臂剑魔刑天怒!他的儿子就是现在的魔教教主刑九天!”

闻一梅一时间被惊的哑口无言。

莫长河又道:“那刑天怒立下门规,进教之人必须是孤儿。他把那些孤儿收罗到一处,数年间就培养成了一批冷血杀手。那些孤儿无牵无挂,也无依无靠,因此一心只想着为教主卖命。于是刑天怒就凭着手中的天怒神剑和下面的一批杀手横行江湖,肆无忌惮。”

闻一梅道:“那后来天行剑又是如何到了孤山寺了?”

莫长河道:“只因刑天怒作恶太多,终于成了武林公敌。一代宗师武之圣人武千源老前辈亲自挂帅,带领当时最为强盛的三山剑宗围攻天魔崖。”

闻一梅道:“可是蓬莱剑派、东极剑派和瀛洲剑派吗?”

莫长河道:“不错,这三大剑派皆是当时盛极一时的门派,门下子弟上千,个个剑法超群。武千源老前辈带领他们攻上天魔崖,那刑天怒虽然厉害,但是到底草莽出身,门下子弟水平更是参差不齐,只凭着一股不怕死的劲硬拼。而三山剑宗都是经过几代人的心血不断磨练出的,招招是精华,自然高下立判。饶是如此,那场大战还是打了七天七夜。”

闻一梅道:“想来必是血满天魔崖了。”

莫长河道:“所谓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最后一日,双方都已经损失惨重。那武千源老前辈十分不忍,于是便向刑天怒下了战书,约定三日之后在封剑台进行最后一战,只二人出战,刑天怒也不想自己刚建下的基业就此倒下,于是便同意了。二人约定,若武千源老前辈胜出,刑天怒就要交出天行剑,有生之年不得再屠杀一人。若是刑天怒胜出,则武千源老前辈立即带领三山剑宗下山,并永不过问江湖之事。此外二人还约定,不论双方何人胜负,双方都需立即收兵,并且此次封剑台之战,不得有他人观战。”

闻一梅道:“后来是谁赢了呢?”

莫长河道:“自然是武老前辈胜出,他重伤刑天怒,夺下天行剑。那刑天怒能够纵横一时,本就凭借神剑之利和门下杀手,此时神剑已丢,门下杀手也损伤过半,又有誓约在先,因此武老前辈就带领三大剑宗下山了。”

闻一梅道:“武老前辈毕竟太仁慈了些。”

莫长河道:“如果你亲身经历过这种血战,也许就不会觉得这是仁慈了。当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同门在你面前一个个倒下,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时,你就会明白,这世间没有比命还贵重的了。”

闻一梅道:“那后来呢?”

莫长河道:“经此天魔崖一役,双方均损失惨重。三大剑宗元气大伤,逐渐式微,再也不复当年三宗鼎立之盛况,然而世事难料,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各路剑派却因此后来居上繁荣起来。血剑门不久也传出消息,刑天怒去世,他的两个儿子手足相残,次子刑九幽被长子刑九天打下天魔崖后不知所踪,刑九天就此当上了教主之位。”

闻一梅道:“到底是魔教,手足之情都可不顾!”

莫长河道:“刑九天一心要报当年封剑台之仇,因此三十年来日夜苦心经营。据我所知,教中除刑九天外,还有纵横二老和风林火山四鬼。刑九天的功力早已超过他的父亲,今日的血剑门已远胜昔日刑天怒掌教之时了。”

闻一梅道:“那武老前辈呢?”

莫长河道:“武老前辈下山后本想毁掉此剑,但转念一想,为祸在人而不在剑,剑锋虽利,若能善加使用,势必造福武林。只是剑下亡魂太多,戾气太重,故而将神剑封在孤山寺,孤山寺住持将佛前香案拆下,做成剑盒,日夜诵经,并改名天行剑。只是武老前辈一来年事已高,二来一生中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杀戮,因此心下恻然,萌生退意,便就此远走了,三十年来再也没人见过他。”

闻一梅叹道:“若日后魔教当真卷土重来,不知还有何人能向当年武老前辈一样力退群魔,护我正道!”

莫长河道:“江湖也由此平静了几年,直到我和啸风初出江湖的时候。”

闻一梅道:“是呀,刚刚听您说那人给您的是天怒剑谱的第一册。”

莫长河道:“不错,在我们出道的一年前,武林风传刑天怒临终前留下了三册天怒剑谱,第一册是剑招,第二册是内力,第三册是铸剑术。若是有人得到这三册,除学会天怒剑法外,还可重新铸就神剑,便可无敌于当世。”

闻一梅道:“若是刑九天练就上面的神功,再依法造出大量利剑给自己的杀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呀!”

莫长河道:“不错,可是没想到刑天怒刚闭眼,他的两个儿子就开始内斗,刑九幽夺走第一册,刑九天夺走第二册,第三册的下落至今无人知晓。刑九幽被打下摩天崖后,刑九天四处找寻另外两册的下落,却始终了无音讯。直到那年有传闻说第一册重现江湖,却不想就是当时我手里的那册。”

闻一梅道:“那魔教的人后来没找过您吗?”

莫长河道:“我和啸风之后便寻了个隐蔽之处安心研习起来,那天怒剑法果然威力十足,但是剑法凌厉毒辣,而且非一朝一夕能学成的。啸风天资甚高,又一心想报仇,于是急于求成,便挑出里面威力最大的十三式剑招日夜苦练,不久就练成了,也就是后来北风十三剑的雏形。而我生性温和,更不愿抛下家传剑法,于是便只将天怒剑法作为参考,学招而不像招。为了隐藏身份,保护自己,我们才把剑招的名字改了,因为这天怒剑法只刑天怒一人练过,我们又拣其中部分练习,所以并未有人想到剑谱在我们手上。”

闻一梅道:“原来莫城主和您的剑法都源于天怒剑法,难怪威力如此之强!”

莫长河继续说道:“半年内我们剑法大进,自信已经可以打败那个强盗头子,于是便出来四处打听,最终被我们寻到黄沙寨,那强盗头子便是寨主沙蔽日,先父的头颅就插在寨子口的长矛上。”

闻一梅看了看他,岁月无情的在他脸上刻下一道道沟,也在他的心里砌上一堵堵墙。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把情感封在墙内,把世事堵在墙外。只是有些事不管过了多久,一想起来,泪水仍然会溢满干涸已久的沟渠。

莫长河接着道:“啸风与我当时头脑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我和他在寨子里疯狂的砍杀,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杀到最后,鲜血顺着剑留到剑柄上,剑都已经抓不住了。啸风扯下身上的衣服,把剑绑在手上继续杀。不久沙蔽日拿着一个火把站在一个木台子上面,然后把台子上面的布掀开,里面囚禁着十几个人,都是被他抢劫回来的。他说让我们放他一条生路,否则就把所有劫持来的人全烧死。看着笼子里面的不停哭喊的人,我突然泄了气,再也提不起剑来。可是啸风却不为所动,提剑就冲了上去,那沙蔽日真的就放下火把,把那一笼人尽数烧死,我至今都忘不掉那些人临死前的哀嚎和他们看着我的时候那愤怒和绝望的眼神。”

闻一梅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锄强扶弱,侠之本分。这的确让人太为难了!不管当初做何选择,只怕都要抱憾终身。”

莫长河道:“啸风最终还是将那沙蔽日刺死,然后一剑割下他的头颅,又收下先父的头颅和尸骸,带着我离开了。之后我们用沙蔽日的头颅做祭,为先父下葬,接着我们就在先父的坟墓旁盖了一个草庐,守孝三年。在这三年中,我因他当年执意出道害的先父丧命以及不顾那些被劫之人的性命而心有不满逐渐疏远他,而他则终日醉心剑法也不理我,最后他终于练成了北风十三剑。三年孝满,他让我陪他一起再出去闯荡,我不愿意,他非常生气,说不出去也行但是要把剑谱留给他。我告诉他,我见那剑谱害人不浅,已经被我烧了。”

闻一梅惊道:“您竟然把这样的绝世剑招给烧了!”

莫长河道:“不错,这种剑谱只要一出世便闹出许多江湖风波,搭上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不如直接毁了。”

闻一梅道:“那莫城主肯定恨你入骨了!”

莫长河叹道:“何止恨之入骨,他当时一剑指着我喉咙,眼里充满了怒火,终于还是没下得了手。然后摘下年幼时家父给我们戴的长命锁丢在地上,与我断绝了手足之情。”

闻一梅道:“血浓于水,岂是说断就断的。”

莫长河道:“在那之后,我就开始独居,只有一只鹿儿相伴。我时常在月夜饮酒,酒至半酣便开始练习剑法。所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于是我就将自己的剑法取名为三影剑法。”

闻一梅看了看莫长河,只见他面容慈祥,神情沉寂,暗忖道:“长夜寥寥,烟阁漠漠,老先生这些年来定是十分孤独了。”

天已逐渐放晴,雾慢慢散了。

莫长河缓了缓神,叹了口气道:“人一上了年纪话就多了起来,不知怎的竟把家事也忍不住说了出来,惹少侠见笑了。”

闻一梅忙道:“先生快别如此,晚生今日有幸与前辈一叙,得知往事,实乃三生有幸。晚生恨不能与先生秉烛夜谈,怎会见笑。”

其实真正的孤独之人未必是始终一言不发,而是遇到对的人时忍不住诉尽衷肠。莫长河如此,闻一梅也是如此。

莫长河笑道:“老叟寒庐便在不远,不妨一聚。”

闻一梅道:“多谢先生,只是在下仍有要事,今日不能赴约了。”

莫长河指了指那边的坟墓,说道:“可是为此事吗?”

闻一梅道:“不错,我兄弟三人此番西来是为追踪天行剑下落,不想二位兄长却殒命于此,晚生势必要找到史飞雄追回天行剑,再找鬼手肖报仇!”

莫长河问道:“史飞雄?难道天行剑在他手里吗?你适才所说的觉生和尚托付给你的事就是找他追回天行剑吗?”

闻一梅道:“是的,天行剑被盗,印智禅师已经圆寂了。”

莫长河也是一惊,问道:“不想孤山寺竟有如此大变!可是那史飞雄此刻正在舍下呀,我也并未见他身上带有兵器。”

闻一梅惊道:“什么!史飞雄在您那里!”

莫长河道:“不错,而且据我所知,你的两个兄长也不会是鬼手肖杀的,他昨夜和史飞雄激战一夜,被史飞雄打成重伤逃走了,史飞雄此刻正在我那里养伤,鬼手肖的伤势很重,不可能还有功力去杀了你的两位兄长。”

闻一梅听完此话犹如掉入了冰窟窿,头脑一片空白,他心知莫长河不可能骗他,他也确实一直没有看到鬼手肖本人,可那到底又是谁呢?

他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望着坟墓怅然若失。他自知功夫不如鬼手肖,也未必能从史飞雄手里夺回天行剑,但是只要和他们拼尽全力,纵然命丧当场也无愧两位兄长和觉生禅师了。而此时,比复仇失败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该找何人复仇,一腔的愤怒无处释放,这比被仇人杀死更加折磨人。

莫长河见他如此,便宽慰道:“你不要绝望,你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查明真相,无法报仇总比报错仇来的好。不如你跟我先回去,当面找史飞雄问清楚。”

闻一梅暗忖道:“不管是天行剑还是鬼手肖,都和史飞雄大有干系,有莫先生在此,那史飞雄也不敢说假话,我且与他同归,看那史飞雄怎么说。”

当下便同意与莫长河回去,于是转身朝着坟墓又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随莫长河走了。

约摸过了半日光景,莫长河指着一处林子道:“前面便是寒舍,那史飞雄伤势不轻,此时恐还未醒。老叟家中尚有珍藏的葡萄酒,等到屋内可先陪老夫饮上几杯。”

还未进入院子,二人俱是一惊,只见院门大开,院子外躺着一物,莫长河赶忙跑过去,闻一梅随后跟上,等他到时却发现莫长河正抱着一条死鹿放声痛哭。

闻一梅心知不妙,赶忙跑进去,只见屋内物件散落一地,各个箱子也被翻的七零八落,他前后查探了一番,却哪有半个人影。

闻一梅来到莫长河面前,莫长河抬起头看着他,他把莫长河扶起,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接着问道:“先生是如何遇到史飞雄的?”

莫长河道:“老夫昨夜一人在院内饮酒,突然听见林子中有打斗之声,老夫便出来查看。月色昏暗,虽然看不清面目,不过老夫还是根据功夫认出来了,此二人中一个用的是千山掌,一个用的是鬼手十三变。”

闻一梅道:“那必是史飞雄和鬼手肖了。”

莫长河道:“不错,他二人相斗甚酣,史飞雄的千山掌的确厉害,拆挡攻守,一招一式尽显大家风范,那鬼手十三变招数更是繁复,勾绕缠粘极尽灵巧之能,二人足足拆了百余招仍不分胜负。只是那鬼手肖似乎已经有伤在身,渐渐的开始体力不支。”

闻一梅道:“定是因为不久前他与我大哥刚动过手,负了伤。”

莫长河道:“难怪,那史飞雄却越战越勇,一连击中了他几掌,眼看鬼手肖就要落败,不想却突施暗器,一边将长袍一抖一阵白烟冒出,一边趁隙连续下了几招杀招,史飞雄被他偷袭得手,被打的连连吐血。本来二人比试,我不应插手,只是那鬼手肖暗施偷袭,有违江湖道义,我大喝一声跑了过来。那鬼手肖本也受了重伤,见我过来,便丢下史飞雄跑了,于是我便把史飞雄救起带了回来,那时候他已经晕了。”

闻一梅怒道:“不想这人竟恩将仇报!”

随后转念一想说道:“是了,他已盗得天行剑,说不定从哪里得知了您这里有天怒剑谱,因此趁您外出时翻箱倒柜想找出剑谱。还好您当年已经把剑谱毁了,不然要是被这种人拿到剑谱练成绝招,只怕武林永无宁日了!”

莫长河叹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没想到老夫一心只想饮酒喂鹿,却还是避不开江湖风波。”

闻一梅道:“先生请放心,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揪出来,夺回天行剑!”

莫长河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他真的有天行剑,昨夜直接拿出来用,凭着神剑,十个鬼手肖也活不了,为什么昨夜却被暗算打成重伤呢?”

闻一梅道:“定是二人串通好的,我两位哥哥肯定也是他们合谋害死的!”

莫长河低下头,暗忖道:“不对,表情可以骗人,但是招数是骗不了人的。经过常年的练习,招数早已经刻在脑子里,深入骨髓了,因此所有的动作都是先于意识而发。昨晚他们的激战绝不是演给我看的,可是史飞雄到底去哪了呢?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再看看闻一梅现在义愤填膺的样子,便没有说什么。

闻一梅看他不断的抚摸那只小鹿,便说道:“莫二爷,您节哀,在下先行一步。”

莫长河道:“且慢,以你现在的本领不管是碰上史飞雄还是鬼手肖,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闻一梅道:“大不了一死,总不负二位兄长和觉生大师之托了!”

莫长河道:“我想你二位兄长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去送死,觉生和尚是个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更不愿见你白白送命,况且此人杀我家鹿,我也不会轻饶!”

闻一梅眼前一亮,忙道:“先生意思是要同我一起吗?若是先生肯出手,家兄大仇必定得报呀!”

莫长河挥挥手:“先父三十年祭日将至,况且我有约在身,不便离开。而且杀兄之仇与受托之事岂可假借他人,你要自己去做。”

闻一梅听后脸颊一红,低下了头。

莫长河又道:“你放心,这不表示我就让你去送死。你我虽相识不久但却甚是投缘,我见你那逐絮剑法与老夫的三影剑法有几分相似,因此欲将此剑法传授给你,你将来用着我的剑法打败杀我家鹿之人,既是凭自己本事报了仇,也是替老夫出了今日之气,你意下如何?”

闻一梅不曾想能够得到莫长河亲传三影剑法,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那莫长河剑法精湛心性高洁,江湖中多少后辈希望能得到他指点一二。只是他性格恬淡,心中早已不萦万物,因此一直没有收徒,不想自己今日却蒙他倾囊相授,于是只拼命的点头。

闻一梅无疑是幸运的,无意间便成了孤烟阁的弟子,接下来的日子里莫长河与他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甚至不惜自降身份给他喂招,他也学的很用心,不久便跻身武林一流剑客之列。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那个中了赤斑蛇毒的孩子在洪老大的带领下刚刚踏上去欲摧城的路,即便他吃下了史飞雄喂的三色清露丸,即便拿着他留下的信物,即便欲摧城仅七日路程,可还是没能避开前方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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