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兄，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刚听师兄说完考试内容，吓得我满头大汗，幸亏你早有准备，果然可以媲美我的聪明才智，马上这泗水学院的绝代双骄就要诞生了，最后一场好好发挥，哥哥，看好你......”楚子南搂着姬明，毫无贵族风范，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大声喧哗。
姬明心情有点低落，是个人听了那样的悲惨故事都不会心情好，一脸嫌弃的看着楚子南夸夸其谈，心里佩服着他的乐观，完全无视考试项目中的深层含义。
“子南兄，贤弟我如果遇到困难，你会帮助我吗？”姬明歪着头说道。
“那还用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护卫的人手不够啊，要不要我再给你派点，实在不行，我帮你去警告那个刀疤眼。他还真拿自己当颗葱了？不自量力。”楚子南毫不在意的说道，丝毫不放在心上。心里暗暗想着晚上回去问问什么情况，自己最近光顾着五学之试，都好久没问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姬明心中唏嘘不已，少年人间的友谊。
太阳约摸偏西了，与楚子南相约课业结束后一起离开，姬明就跟着寥寥几人往校场去，待到十人到齐以后，一年轻人，约摸二十岁不到，穿着铠甲，腰间挎着剑，龙行虎步走来，待到近前，分开双腿，挺起胸膛说道：
“尔等都是俊杰，我受到诸位夫子所托，来监考最后一场，夫子年纪大了，身体都有些不适，在下就越俎代庖监考一下。话不多说，各位有半个时辰去找自己的马，也可以去马厩选择学院的马匹，咱们等会再见。”年轻武士说完，信步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众人簇拥着师兄一起赶往马厩，马车满脸苦笑地看着姬明，两人眼神不言而喻，脸上充满着无奈，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胡风笑着摇摇头，楚子白怒目瞪着他。
马厩中早就得到消息，马夫们把性格温顺的所有成年马匹和即将成年的都赶了出来，带着众人一个一个看过去，不停讲解马的品种，齿龄，性格，以待众人挑选。
少顷，楚子白远远牵着一匹红色未成年小马，而胡风则骑着一匹白色成年马，两人哒哒地遛着马走来，在所有马中最为明显。而看完马以后，只有马车和姬明，再加上一个路途远忘了带马的倒霉蛋在挑选马。
马车作为马夫的儿子，轻松选定属于自己的马，而另一个贵族则在家丁的帮助下，选好一匹小马。唯有姬明，踌躇不前，不知所措。
作为一个连马车都驾驭不了的人，更是连马都没骑过的人，他有种望天空流泪的感觉。
“贤弟可是没骑过马？”胡风公子阳光灿烂，一脸的幸灾乐祸。
“让胡兄见笑了.......”姬明老老实实说道。
“给姬明贤弟选一匹温顺的未成年母马，”楚子白示意不远处的仆人说道。仆人立刻到马厩中牵来一匹矮小的未成年母马，众人不可抑制地转头低声捂着嘴巴笑。
楚子白给他示范一下上马的动作，然后在仆人帮助下，姬明总算爬上去了，左右晃着。
“白兄，这马怎么另一边没马镫啊？还有这马鞍怎么这么矮，贤弟我有点担心。”姬明紧张得伏在马背，声音颤抖地说着。
“哈哈哈，一看就是没见过马，不都是这样吗？大惊小怪。”旁边的世家子实在憋不住了，笑着说道。姬明这才注意，好像所有人的马都是这样，也就不再言语了。
仆人一边牵着马，一边给姬明说着骑马的要领，胡风一马当先带领众人向校场跑去，吓得小母马微微踢着蹄子。
姬明就这样，一边溜着马，一边往校场而去，身后跟着楚子白，不时尴尬地笑着看对方一眼。
监考的武士，看到众人到齐，清清嗓子说道：
“诸位既然已经到达这里，那么必然弓箭都是佼佼者，综合成绩也是前十的文武双全之辈，我大越秉承秦楚遗风，自然也要骑射。这最后一场附加就是六十步骑射，上场顺序就是从末尾往前，四箭定结局，诸君加油啊。”
“什么？这不是玩人吗？”姬明不可遏制地惊叫起来，惹来众人一阵偷笑。这，自己连马都没骑过，将将就就爬上马背，算是遛马，这如何骑射？心里已经清楚，明摆着淘汰两人。
楚子白恶狠狠地盯着胡风，面露不郁之色，换来的依旧是胡风的莫名其妙，摇头否认。胡风也没办法，这根本不是自己安排的后手，压根是学院的夫子准备的，跟自己毫无关系。继而脸上灿烂无比，好在这些老夫子还算有点眼力劲，自己知道掂量轻重，枉费自己一番安排，转头笑着看马车，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微笑。
众人体谅姬明的难处，同意把他放在最后考。姬明蹲在地上唉声叹气，时而站起来摸着架设好的弓箭，注视着远方久久不语。
然后目光变得越来越坚定，挺直着身躯，看着已经在校场开始纵马的学子。他走到武士面前，声音平静，却清晰地说道：
“将军，是不是骑在马上射中箭靶就算有效？”
不仅武士莫名其妙，连旁边的学子也同样迷惑。考试的标准很清楚了，骑射，就是骑马射中场中唯一的箭靶，来往两趟，射完四只箭即可，只要不出跑道的白线范围就行。
年轻将军点头道：“是的，夫子跟我说的要求就是，骑马射箭，中环多者为优。”
姬明转头看着校场，人越来越少，自己明知道不可能录取自己，拿了第一又如何呢？徒增笑尔罢了，连夫子都没有来一人，谁知道成绩是否作数，是否还有下一场。一个开始就注定要淘汰自己的考试。
众人都已经不自觉得看着他，所有人的成绩都实时登记出来了，就差他一个了。姬明看着黑板，胡风遥遥领先，接着楚子白，第五是马车，世家果然人才辈出。
姬明在所有人惊讶地目光中，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弓搬到场中央，对着箭靶矫正好，依次放入四只弩箭，然后阳光灿烂地笑着，目光却是充满了嘲笑。
回到场边，爬上小母马，在仆人的耳边小声说几句，然后看着对方跑开。
“这样行吗？”学子们不约而同地看着考官，武士阴沉着脸，不言语。实在没办法，规定没说不许先把弓搬到场内。千百年来，也从未听说过，骑射，有骑手不拿弓，而是把弓箭摆在地上射的，他能怎么办？他也无可奈何，对方根本没有违反规则。
姬明拿过，去而复返的仆人手里东西，把竹竿上绑上新鲜的草料，用细绳子绑在一端，然后磨磨蹭蹭地趴了上去，趴在马背上，轻轻拉着缰绳，然后把竹竿举到马的前面。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母马滴滴答答得往前走，然后姬明在马停下来时，按下扳机，在接着提起竹竿，待马走到一头，回来时候，再放好弩箭扣动扳机，箭箭都是正中红心。
马车大惊失色，同样看着胡风公子阴沉的脸，楚子白如同一朵花一样绽放，周围的学子都傻眼了，武士轰隆一声，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马车转头看着胡公子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待姬明走到近前，准备转头，马车突然冲出去。
“噗......”一声长长的摩擦声，马车一路滑行两尺左右，膝行一丈左右，落在姬明不足两步之遥，吓得众人大惊失色。
只见马车什么话都没说，流着泪，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太阳偏西，秋日的凉风吹来，马儿淡定地吃着青草，纳闷面前的磕头虫怎么这么大？
“咚咚咚，”慢慢扬起来灰尘，血液开始滴落在地上。马车一句话没说，只在不停地磕头，贵族子弟已经完全迷惑了，不懂他为何这样？
父辈告诉他们，祖先的荣耀不容玷污，而这个平民就这么跪着给陌生人磕头。他们已经惊呆了，完全超过认知，难道磕头别人就会把唯一变成贵族的机会让给你？
姬明默默地看着，面上变幻莫测，眼睛里充满哀伤，希望对方能够起来，拍着屁股，哪怕大哭离开也行。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刺目而温暖，两腮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牙根咬紧又松开，闭着眼睛调转马头。
马儿吃不到青草，慢慢向前走去，然后又重新吃到，对耳边“嗡”的声音毫不在意，然后又吃不到，再接着转头，然后吃到那美味香甜，这次青草没有再离开。
姬明看着远处依旧不出声，死命磕着头的马车，突然笑了。不易察觉地眼睛里闪烁灿烂的阳光，他抬起头看着天空，蔚蓝的天空，丝丝白云，如同太阳的纱巾。楚子白的脸已经完全阴冷下来，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姬明低下头，一滴晶莹从眼中落入泥土。谁不想要这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呢？他安慰自己，凭着自己的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扔下竹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母马身上跳下来，转身离去。
“我弃权，不陪你们玩了......”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校场之上。
胡风现在无法形容自己的表情，难以置信或者不可思议，又或者意料之中。而马车看着那个身影远去，一头拜倒在地，久久不愿起身。楚子白先是怒不可遏，凤眼圆瞪，然后突然间笑容灿烂，笑得周围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暗自诽谤怎么这么娘？
多年以后，在场的少年人依然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个孤独离开的背影，还有那个晴朗的天空。
我曾努力过，成功唾手可得，而我放弃了。
也许多年以后，我已是耄耋老者，子孙绕膝。
人们嘲笑着，看着我穷困潦倒地死去。
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马车轻轻地走到空旷的校场，抚摸着静静地摆在那里的弓箭，面无表情地按下扳机。
“嗡”
弩箭划过阳光，乘着清风，一往无前
“哆”
正中红心
马车抑制不住地哭了，嚎啕大哭，声音在宽广的校场回荡，久久不愿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