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学院
秦夫子和谢夫子依旧坐于棋阁，一丝不苟地下着棋，久久没有落子。
“哎，老秦，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谢夫子实在忍耐不住，索性放下棋子，开口询问。
秦夫子端起旁边的清茶，细细品一口，站起身来，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总要有人付出的，而且还需要有这个资格才行，他正好符合。”
“可他只是一个少年人，这样会不会对他太残酷了？”谢夫子满脸愁容。
“最近听到些传闻，应该是真的，万幸他终究会是个农家子，对他的心性应该没有多大影响。就当我等欠他一个情分吧，现在已经如此，不要徒增烦恼。”秦夫子一向严肃的脸上稍许漏出愧疚的神色。
自泗水书院放出五学之试，有寒门子弟来报考，中原大地就如同平静的河流，底下暗流涌动。先是传统的贵族学院纷纷延迟招生，随后朝廷先是嘉奖秦院长办学得力，为大越培养诸多人才，特赐下白银千两黄金十锭，接着跟来申斥学子品性不端，夫子教学不利。
虽说泗水学院独立于官场意外，可几百年来人才层出不穷，早已经和国家密不可分。独立办学，自由辩论，不掺和官场，谈何容易。
此次秋季，江东世家子弟蜂拥而至，甚至更远的贵族也在赶来。烈火烹油，足以形容现在的态势。诸多老友来信，婉言提醒现在世家贵族对泗水书院的不满，甚至燕地书院明确表示反对，联系百家德高望重之人，准备给与秦院长申斥。
一场开始，就已经注定结果的考试。学院夫子都已经心知肚明，不过现在听到红楼猪的称号，心里总算好受点，考试不过，大家心里都没有负罪感，水流也会重新归于平静。
皇帝用寒门与世家争斗这么多年，国势日衰，最近几年也逐渐妥协，原本国察院选出来的寒门士子，逐渐被调离朝堂。虽说世家打击是一方面，但是不可避免的事实是，寒门真的难以驾驭大局，自身素质较于世家子差距太大，更何况还出现各种寒门官员带来的新的官场问题。
“爷爷，我们吃饭吧，”少女一身红装，提着裙子风风火火跑过来，跳起来搂着秦夫子的脖子，瞬间冲淡了刚才严肃的气氛。
“你个小丫头，就不能安静点，整天到处疯疯癫癫，小心爷爷把你送回去，”秦夫子笑眯眯地抱着小姑娘，明显吃力地多。
“快点下来吧，你爷爷都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你们这些小孩子折腾，”谢夫子出言提醒道。
“好的，谢爷爷，我才刚从都城回来，你们可不能把我赶回去，我还准备找子南姐姐一起打猎呢？”少女眨眨杏仁眼，冲着谢夫子做鬼脸，惹来一阵大笑。
“对了，谢爷爷，漱玉姐姐什么时候来啊？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你漱玉姐姐短时间可来不了，可能到年底才会来陪我这老头子，”谢夫子脸上微笑，神情略显失落。
“那我在这等她，这就去吃饭吧，娇儿给你们带路。夫子，请.....”小丫头提起红色襦裙，轻轻弯下腰肢，左手掐着腰，嬉皮笑脸伸出右手，小手还在不停晃动，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惹来两位老人哈哈大笑。
姬明现在是感觉没脸见人了，楚子南这两天也没来。在村子里，乡亲们嘲笑过两天，考虑到他失魂，也就不再大惊小怪，渐渐变成善意的微笑。这场奇葩的潮流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姬明深知自己现在已经是暴发户土包子的代名词，索性瞎子骑驴随它去吧。
一大早，才刚砌房子地基，就产生了分歧。二叔觉得多花点钱，用糯米汁来，一步到位，可鹿丫儿非要用她的石头灰。这石头都烧成渣渣了，一碰就成齑粉，哪来的砌房子。
哥哥告诉自己的准没错，只好把姬明找来，这么好的天气，影响人睡觉可是不道德的。
作为哥哥，也应该帮妹妹撑腰，爬也要爬过来。
“二叔，你就这样，把它放进水里，稀释成这样......等一下，太稀了.....放，对......再放，别墨迹啊，值钱也放......好了。这样子搅拌均匀，然后把它抹在砖头一面贴上去，就好了.......”姬明一边指挥王侯小石头搅拌，一边让大牛接着加，完了自己动手示范一下。
“小侄子，你这能行吗？叔就没见过这样盖房子的......”
“对啊，我们也没见过，顶多用泥浆的”
“这石头粉能行吗？别整的到时候塌了，影响大伙声誉啊。”
“就是，就是......”
“姬小哥，你这就是，这丫头最近烧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行吗？”作为资深手艺人，砖老头还是很谨慎的，决定亲手试试，不过估摸着难烧，没看这么多天就这么点。
鹿丫儿倒是想烧多点，可哥哥不让，还不知道大伙接受不接受呢？烧多了万一赔本，那岂不是自己败家子称号永远甩不掉了，先够自家用的就好。
“这样，上午咱们就把砖头都搬过来，照着天气，中午以后就该有结果了，这个就放在这吧，吃完饭来看看再说。”姬明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大家等会。众人也没有反对，只觉得这姬家侄子问题真多，盖个房子，又起窑烧砖又用这石粉，真是能折腾。
好在现在也没啥农活了，果树也还要等个把月才能收今年的，只要管饭还给工钱，随他折腾吧，反正也不差点钱。
还在吃午饭，就听见二叔拿着锤子在邦邦地敲着，啧啧称奇。母亲催促吃完饭再看，饭都要冷了，这几天的伙食，母亲和王二婶子主厨，稍显疲惫。
“嘿，别说，还真行，”早吃完的小子不由自主发出赞叹。
砖老头和几个老砖瓦工试了试，还真是稀奇，真行，可惜就是价格贵了点，这都多久了才烧出来这么点，否则就是理想的建筑材料。众人喊着号子，催着小工就开始了，由于谨慎还是没敢加快速度，可第二天那就不一样了。
姬明站在母亲旁边看着热火朝天忙忙碌碌地工地，一边看着母亲妹妹忙碌洗碗，一边在诽谤这无聊的时间，就不能让我们一起快乐洗刷刷吗？
姬母时而抬头看看，感觉做梦一样，时而看看儿子笑容满面。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一贫如洗，只能吃点麦麸饼过日子，如今会如此美好。土房子夏日闷热，冬天寒冷，没个窗户，四壁坑坑洼洼，下起雨来，屋内音乐不断，滴滴答答，担心随时都会塌了。
她忽然感觉眼里有点湿润，也许上天可怜自己前半生的悲惨，派儿子来保护自己。逃灾荒从老家出来，一家人走走停停，奶奶饿死了，父亲也饿死了，母亲病死了，不懂事的妹妹送给了老道士，爷爷把自己带到这里，看中夫君的人品，把自己嫁了，没两年也撒手人寰。
夫君也是苦命人，从不讲起自己家人，那次灾荒，又有几人愿意提起呢？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刚过十来年好日子，夫君又要出征，和大儿子一去千万里，从此无音讯，全靠军中袍泽带口信，回程路上小儿子还淹死了，一度差点击溃自己。要不是还有个小女儿，以及村里人的帮助，可能早已经撑不住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否极泰来，在大江边上捡了个儿子，一路拖着草席拖回家，奄奄一息都还活过来了，可能对于母子来说，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母亲，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鹿丫儿摇着母亲，看着她愣神看着哥哥。
“大嫂，如果不舒服，我来就行了，你休息休息吧，”王二婶子出声说道。
“没事，洗碗水溅到眼睛里了，快点刷刷，准备晚餐，大伙也干活累了。丫头，把热水提过去，给大伙倒上。”姬母笑着嘱咐女儿，加快洗刷的速度。
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乡下妇人一个，没什么见识，也种不好地。但是鹿丫儿从母亲身上学到最大的品质就是锲而不舍，勤奋努力，永不放弃。
小时候，懵懵懂懂只知道母亲常常夜里偷偷哭泣，但是每天早晨依然笑着去地里干活。冬天没有吃的，就跟着二叔到大河里去挖莲藕。雪花飘飘，寒风呼啸，站在门口自己都冻得发抖。二叔每次都给自家留多点，可不能总接受馈赠而不付出，所以还是要去自己动手的。
当苍天把生活冰封起来，那就吸一口寒气，挥起手里的锤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在冰面上，如果没有破，那就再来一锤子，冰封再严实，也扛不住持续地锤击。
长大点自己可以放猪，放鸡，就每年都养，年底的时候卖掉，留下崽钱，好歹让生活能过下去，坚持到哥哥和父亲回来。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为残酷的，谁都不知道经过漫长的黑夜，自己能否活着看到曙光。
鹿丫儿的曙光就这样随着小哥哥的归来，瞬间来临了，如同小时候一样，哥哥背着自己，温暖而舒适，生活充满了美好。
“哥哥？”
“啊？什么事啊？”
“给你倒点水”
“好，可以了。”
“哥哥”
“又怎么了？”
“哥哥”
“我在这呢，别叫了”
“好的，哥哥，你要待在这啊。”
“知道了”
“哥哥”
“........”
“哈哈哈......”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