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直入军营，除了窃窃私语，丝毫看不出来主将被杀的影响。副将，跟在身后，低声给郡主殿下叙述昨晚的情形。从发现侍卫被人打晕，到黑衣人踩着营寨消失在旷野之中。
对于这些奏报，姬明不适合听到的。越权在哪里都是死的最快的人。所以自己主动远离，前往中军大帐查看一番再说。帐前没有丝毫打斗痕迹。掀开帐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一个大汉倒在三步开外，侧面倒毙着另一个。从装束来看，一为主帅，另一位是裨将。
姬明蹲下身子，细细查看伤口，一个细小的孔洞刺穿大动脉，穿过喉咙。一个从正面贯入，一个侧面刺穿。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其他外伤。桌上的酒菜吃了差不多，放着一张白纸。姬明伸手拿起来，上面罗列着两人的罪行。连证据都准备好了。这让姬明诧异不已。难道这年头流行让人死得明白？
小鼠不知何时，脸色凝重地站在那里。低头不语，脸色有些灰暗，眼睛有些红润。
“吾徒，勿念......”一张单独的白纸上，没有其他，只有简单的四字，让姬明疑惑不解。自己师父，好像没有高手啊。秦夫子是个书生，湘夫人是个妇人，老夫子算半个，虽然武技强横，可那是年轻时候。
小鼠伸手接过白纸，脸上逐渐带上微笑，缓缓揣进怀里。看着罪书的落款，一把带血的竹剑尖。再熟悉不过的图案，除了师父，无人喜欢用这样的标记。
“你师父？”姬明试探地问道。
小鼠点点头......
这就难办了，万一朝廷追究起来，那岂不是成通缉犯了。
“可有线索？”楚子白掀开帐门，走进来问道。
“嗯，行凶者貌似为了审判而来。那里有字条留下，还有那边盒子里的证词和目击过程。我估摸着是哪个非法宗教组织？这樊将军是不是入了邪教？”姬明认真地说道。看着楚子白蹲在地上检查伤口。
“此人确实厉害。出剑速度奇快。樊将军武技我曾见过，还算不凡。这样也不过是一剑之敌。来人定不是泛泛之辈。使用的武器，细长坚硬，身法灵活。墨者之中，只有竹剑墨者符合特征。”楚子白综合刚才军中描述，缓缓说道。
“岂有此理？我倒觉得杀得痛快。小白，你过来看下。我定要俱实上奏，就算他死了，也让他身败名裂。江夏百姓何其悲惨？尽然遭此劫难？”姬明声泪俱下，捧着箱子内的证词吼道。
楚子白接过一叠厚厚的纸张，一页页翻过去，脸色阴沉无比。
“砰......”
“岂有此理？当我大越百姓是功劳薄上的数字吗？此人理应当诛，死有余辜......”楚子白激动地回道，一脚踩在案几上。
姬明缓缓收敛情绪，冲着小鼠点头示意。
“七嫂，来人是我师父，竹剑墨者。师父一生杀人无数，可从不杀无辜之人。每一位死者，都是半月前，送罪证上门。如果入官府自首，当可不必担心被杀。可多数明知必死之人，拒绝伏法，所以就按照天志执刑了。”小鼠低声说道，脸上带着悲伤。
师父总是如此，从不对自己关心一下。路过夏口，明知道自己就在旁边，都不过来看一下。枉费自己对他的一片思念，连信件都不知道多写些字。
“秦剑以威道著称，楚枪向死而生，墨剑以快扬名。如此说来，那就合理了。定是这位墨者前辈，查到了樊将军屠戮无辜百姓。唯恐军队哗变，只得在夏口城外将其斩杀。这样我就能接管军队，以防不测。小鼠放心，七嫂会向皇祖父言明，你且安心。”楚子白婉言宽慰道。
“那现在怎么办？这支大军安排在县城吗？里面可能住不下了，而且还有瘟疫在。”姬明有些挠头地说道。
“放心，我刚才已经命斥候传信小李将军和王侯将军。他们正在武陵一带修整。叛乱已经消灭差不多了。汇合军队，逐步往京城撤离。这样也可以把军粮留下，缓解一下当地的赈灾。”楚子白笑着往外走，丝毫不理会地上的尸体。
姬明伸手拍拍小兄弟的肩膀，跟着走出大帐。门外艳阳高照，士卒已经被分批隔离，进行治疗。大夫的来到，郡主的接管，多少让军心彻底安定下来。只是偶尔还有人提起这个火速提升起来的樊将军，又火速陨落的将军。大赞那夜墨者的厉害，对于强者的崇拜，对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
“报，天使大人，府内有江东来客，拜见公子。”侍卫高兴地说道，都是熟人，可程序还是要走的。
姬明有些懊恼，这一天到晚没一点事情让人闲下来的。只得沿着大街一路往府衙而去。楚子白思虑再三，抬起步伐跟上。
“姬公子，好久没见到你了......”来人老远迎着姬明走来。
“你是...丁江？”姬明疑惑地问道，打量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看着黑不溜秋，完全看不出是黄色人种。
“是我，姬公子。这大海上风吹日晒，突然到了地面，还有些不适应。”丁江激动地说道。每次看到姬明，都无法掩饰内心的感激。人生的贵人，大概就是这样。你遇到他，所有的事情顺风顺水，总会在你困顿迷茫时候，给你指明前方。
“辛苦你了，是兄弟有些亏欠，整日让你待在大海上，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亲人.......”姬明设身处地，有些歉意地说道。
丁江突然被姬公子的话语整蒙了，心中猜测可能自己又说错话了，慌忙解释道：“姬公子，我不辛苦，反而很快乐。原来世界这么大，我以前从没想到。现在几个弟弟衣食无忧，乡人富庶，对我也倍加尊重。我不是浪荡子了，也不是码头的恶霸了。兄弟们都能吃上肉了。公子，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总之，我很感激你，也喜欢大海......”
漆黑的壮硕汉子，说着说着眼睛有些湿润。情不自禁，如同当初第一次分钱吃肉一般，脸色激动，血色上涌，看待姬明像是神灵一样。
“好，丁兄喜欢就好。我偷偷告诉你，经营好了海上，你丁家百世不敢说，最少十世衣食无忧。大海才展开一角，广阔的天地还很大呢，来，屋里跟你说说......”姬明上前拍拍丁兄的手臂，拉着对方一路往餐桌而去。楚子白一脸疑惑地听着，难道造船不是为了去桑海看日出？
“姬公子，南秦发生了叛乱，据说王室死了不少人。这次粮食跟着受到耽误，你不知道，就这些粮食，只要这点铁器和丝绸。太划算了。现在令妹都不吃，嫌弃这米没劲道。”丁江小声地嘀咕着，手里比划着那点可怜的铁器丝绸。
“这丫头，肯定玩疯了。就该只给她吃鸡蛋，让她嫌弃。看看这城中，都要饿死人了。”姬明有些头疼地说道。
“姬公子，现在北地人口安定了。要不从荆襄挖点人走，咱们已经到了那个大岛，死了好些兄弟。果然如你所说，到处都是土地，只有些野人，动物到处都是。现在就缺人了......”丁江焦急地说道，这可是马管家再三叮嘱的事情，可不能忘了。
“这是朝廷的事情，咱们不要轻举妄动。让大伙以安全为重，不要急于求成，时间还很多。咱们都还年轻，先探清楚海路就行。有些地理位置都出错了，千万别迷信我画的地图。”姬明再三叮嘱道。这也是自己迄今为止解不开的谜团。
“你俩嘀咕完了吗？可以开宴席了吧？”楚子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这位是弟妹？我在你家看到过，哪家世家贵女？”丁江好奇地问道。
“咳咳......”小鼠一阵猛咳，伸手按住旁边的小凤。
“我乃楚王嫡女......”
“噗通......”
楚子白一声说完，丁江沿着椅子倒了下去。连滚带爬起身，慌忙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
“草民该死，多有得罪，还请郡主殿下见谅......”
“嗯，没事，我与姬明相识于泗水书院，你无从知晓身份也是有情可原。起来吧......”楚子白微笑着，端着身子，伸手示意。
“谢郡主殿下......”黑漆漆的汉子这才起身，古怪地打量着姬明。这才是真的深藏不漏，原本以为只是打着楚王府的幌子。好家伙，原来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丁兄，轻松点，子白性情温顺，宽宏大度。此次，你运粮解荆襄之危，给朝廷缓了口气。后续的粮草运来的时间也就宽裕多了。来，我与郡主，敬你一杯。”姬明说着举起酒杯，示意众人。
“不敢当，都是公子安排得当，草民敬公子与郡主殿下......”
丁江在一场心惊胆战地宴会中草草吃了些，就告退离开，回厢房休息。相约傍晚再来寻姬明，了解下一步的发展。
“你在海上做什么？哪来那么多粮食运来？可是从岭南购买？”楚子白添上茶水，笑眯眯地看着姬明。
“造船，捞鱼，到南边去买粮食。最重要的是，准备聘礼。想要娶你，没有金山哪来的可能？我可不想等到七老八十，才能带着你去看沧海日出。”姬明调笑着说道。没有外人在场，两人说话总是如此轻松自然。
“其实，我很好养。祖父与父亲也很疼爱我，你且安心。”楚子白含情脉脉地回道。
两人不觉笑了起来，外面下午的阳光，格外温暖，落叶徐徐从枝头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