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不能解决事情，有时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姬明如此想到。看着门口的大马车，身旁站着的侍女小玉，我这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马车眼睛圆溜溜的盯着自己，不停地眨着眼睛。小玉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母亲美滋滋地催着，就连亲爱的妹妹，也都笑眯眯地玩弄着手里的玉镯子。
你的楚白哥哥，不，现在应该说是，楚子白姐姐送你那么多首饰，也没见你拍马屁。这个蜜语姑娘托小丫鬟给你带个镯子，小姑娘就这么把哥哥给卖了。跟着屁股后面嘀咕着回来带点糕点，顺便带几套小玉说的美丽衣服。
姬明的表情如同便秘一般难受，扭扭捏捏地上了千芳阁的香车。马贤弟殷勤地忙前忙后，一会问问车夫是否需要喝水，一会唤来下人给马喂点草料。姬明瞪着这家伙暗想，为了钱，一点脸皮都不要了，简直丢尽泗水书院的脸面。
马车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小玉在车内给姬明倒上清茶，摆上糕点。自从东风快马运行起来，商人看到四轮马车的优势，果断合伙投入民用行业。胡风就这样莫名其妙又跟着发了一笔财。
现在楚王城或者江东临近的贵族，都已经开始使用姬氏马车。不仅仅车辆宽大，方便里面进行装饰修整，而且速度不减，坐在里面更是如履平地。出门在外，谁不想图个轻松舒适呢？至于价格，你觉得贵族世家会在乎那点三瓜两枣的吗？
自从参加运作了楚王城花魁比赛，马车现在对于市场是完全全新的视角。贵族马车一出，价格就抬得很高。原以为后面，会随着产量增加，价格也跟着回落。谁知道恰恰相反，包换一年，保修三年，价格更是一升再升。
巨额的利润，必然带来新进入者的增加。可对于垄断行业，甚至是垄断行业标准的产业来说，你进来，那就是找死。马车常挂在嘴边一句，你没那技术，还跟我竞争，等着破产吧。果不其然，新进入的马车行，无论如何仿制就是不行，使用寿命和质量差距太大。
各家卧底混入难民前来打探，甚至直接收买作坊里的流民。人倒是去了，可不懂，大家只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其他人的完全不懂。有人每天只负责加碳，有人负责打铁，有人负责拉丝，可大伙都不知道上一道工序如何做。
姬明常说，不要靠着人的自觉或者道德良心来约束，而是从制度上下手。制度约束人最佳，有道德和良心的雇工那就更好。马车也如此执行，所有厂矿分开运作，墨家提供的技术，分为几十上百道次序，有的太少，还专门额外编造工序加入。不知道秘方的人，完全不知道该去掉哪一些？甚至连百家司都不用申报。
小玉一路跟姬明闲聊着，马车慢慢行驶进王城，直奔东街千芳阁而去。如今的青楼楚馆，也就白日稍微空闲点，晚上的节目越来越多了。
“泗水，姬公子到...姬公子来了......”小厮一如既往地招人反感，这才刚到，就嚷地四邻都知晓了。众人探出头来张望，连周围的店家也都好奇探出头。江东出了名的散财童子。据说，走哪哪发财，逛个青楼，都能被众花母围观，恨不能以身相许。
“哎呦，姬公子，好些天没来了......”
“姬公子，姐姐想死你了，快到上面来坐坐......”
“公子，我那蜜语妹子为你憔悴，都卧床多日了......”
楼上探出身来的热情姑娘，不停地打着招呼，路边商家走过路过，都会举手示意。姬明举手作揖，对着周围告罪，然后进入千芳阁。
小玉一路引领，不停推开上来打招呼的小姐妹。直到小姐蜜语闺阁前，方才轻轻推开门，示意进入。姬明看着小姑娘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进去的打算，顿时苦恼地挠头。整整衣冠，深呼一口气，暗想死就死吧，推门而入......
屋内依旧如同以往，桌上放着清茶糕点。小心的瞅瞅，没人坐在桌前，暗暗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拿起糕点轻轻品尝一番，味道可口许多，看来小姑娘有把自己的意见，及时反馈给青楼里的后厨啊。
约摸一炷香左右，里面传来淡淡的琴音，如怨如泣，声音哀婉，点着浓郁的忧伤。姬明长出一口气，开口问道：“蜜语姑娘可在？”
“公子明知故问，奴家的闺房不都是随意你进出的吗？”蜜语姑娘娇媚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点愠怒。
“那我进来了......”姬明说着掀开帷幔，缓步进入。
依然是曾经的那间琴阁，姬明突然有回到十年前的感觉一般。听着琴音转头，少女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只是衣物少许改变。
也许屋内温暖，少女身着半臂交颈襦裙，只是更为单薄，低头端坐在案几前，细心地弹着琴弦，脸色郁郁寡欢。待到听闻人走进，方才抬起头来，眼眶中闪着晶莹，楚楚可怜地看着姬明，一言不发。
男人的通病，就怕女人来这套。作为一个阳光少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公子为何一言不发？”听闻女声靠近，姬明才收回欣赏珠帘的目光，转身看过去。
少女迈着猫步，婀娜多姿，一步一摇，往姬明缓缓走来。身上襦裙明显属于姬氏出品的图样，而且是少见的闺中休闲款。半臂裙收于荷叶边，跟着身体一摇一摆如同展开的绿叶，交领放浅，略微宽松，露出锁骨，伏在酥胸之上。襦裙下摆收于膝盖上，两边层次开缝，既能方便行走，体现女性腰部柔美，又不过分暴露。通体披着浅红色的无扣长衫，淡淡的红色覆盖着雪白的肌肤，风吹轻纱起，行走如清纯妖姬。
“我在听姑娘的琴曲，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姬明躲闪着眼神，笑着说道。
“公子一别多日，听闻被贼人劫去，奴家寝食难安，日思夜盼。谁知公子安全返回，却迟迟不肯来见妾身，实在...令...人...心痛。”蜜语姑娘说着，趴在姬明肩膀上哭着，两只手抱着姬明手臂，随着哽咽声，断断续续说道。
“哎，姑娘你先别哭，我这不没事吗？刚回来，还要处理事情，这才稍微来晚点......”姬明皱着眉头，试图从对方怀中抽出手臂，额头不觉有少些汗水，脸色微红地说道。
“那公子以后，可把奴家放在心里可好？”小姑娘抬起朦胧泪眼说道。
姬明内心纠结万分，暗叹到，你这到底是不是又在演戏？而且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实在无法承受这等美人泪目，只好说道：
“姑娘，自有英雄把你放入心中。我等只是小民，可当不起这等玩笑，我可不是盖世大英雄哦。”
姬明努力挤出微笑，尽量让对方觉得轻松，如同朋友间的玩笑一般。礼貌而不失风度，谦卑而不缺礼仪。
蜜语姑娘已经逐渐收拢起表情，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一时之间，内心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原来，自己不是错觉，他真的把笑话当真了。难道不知道，当时自己只是开了个可有可无的玩笑吗？
“公子，奴家当时只是说笑。奴家的身份摆在这，不可能嫁给大英雄，你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吗？妾身只是和你亲近，随意逗逗你而已......”小姑娘面色凝重，郑重其事地说道，然后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神，渐渐转变的脸色。
这个老天是在玩我吗？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这可不是梦里世界，大家彼此约约会，吃吃饭，然后开了房，你再跟我说，我只是看你寂寞陪你玩几个月而已，难道房间开来就是为了打牌的？还是两人斗地主？
姬明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一丝微笑都没有。姑娘已经如此明说，这该如何委婉拒绝呢？看着对方的脸色，姬明缓缓抽出手臂，走到对面琴台，轻轻拨弄案几上的琴弦说道：
“我问过学院老夫子，像他那么爱琴乐曲的人，一生应该喜欢很多曲目吧？”
“叮......”一声长长的琴音响起。
“老人家笑着摇摇头。对我说，人的一生，短短不过百年，看起来很长，其实稍纵即逝。这人都有喜新厌旧的习惯。可是时间太短了，你不可能把所有喜欢的都留下。吾之一生，只爱一曲。”
姬明轻轻拨弄琴弦，乐曲慢慢开始飘散，一股清静宁和的味道开始弥漫，闻不到，却能在心里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氛围。
清晨鸟儿啼叫，傍晚落日低垂。春日万物复苏，秋日细雨朦胧。儿童溪边嬉戏，老人河岸沉思。沧海已过，桑田遍布，余下的不过是巍巍高山，滔滔江水。
一曲终了......
“蜜语姑娘，人生短暂，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情爱只是很小的部分，总该给世间留下点什么。小到一条血脉，大到圣贤巨典。一家平安，或是国家安宁。
人心很小，能装下的东西很少，你放的东西多了，那么所有东西的重量也就轻了。世间何以薄情郎，不过人心欲难足。
佳人之意，吾已知晓，奈何此生有约，心有所属。美人如此，当有俊杰来求，必是一段佳话。此生，我等皆是良友知己，承蒙错爱。”
“咚......”长音收尾。一叮一咚，缘分如此。
姬明说完正襟危坐，对着对方施礼。
“公子，可是奴家不美？不如意中人。”小姑娘红着眼睛问道。
“姑娘宛如洛神，我意中人也是美若谪仙，两者各得昊天偏爱，唯有在下，凡夫俗子。”姬明微笑着说道。
“可是我不如她善解人意？”
姬明起身，面对着窗外说道：“姑娘聪明可人，才艺无双，与我更是彼此知心相交，她甚至不如姑娘如此优秀。至于身份，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世间之事，唯情难解。不是比较就能够得出答案的，如果能够比较，那不过着相罢了。”
“如果，那日，我没说那番话语。公子可否倾心于我？”小姑娘走到身后，抱着姬明低声说道。
两人陷入长久的平静。
“哪来如果，这只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托词。”姬明转身笑着，轻描淡写地脱离对方，缓缓向外走去。
“公子，奴家即将远去皇城献舞，妾身...妾身.......”蜜语说着开始低声哭泣，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庞，瘫坐在案几上，早已经失去往日的风华绝代。
“你我此生相知，即为知己，缘分如此，有缘再见......”姬明说着挑起帷幔，走了出去。
“公子...公子...你等一下...等一下啊，我又没说不回来，我还会回来的。”小姑娘慌了，赶紧起身冲出帷幔，看着对方坐在桌前饮茶，脱口而出。
额(⊙o⊙)…
你说你还回来，那就是巡回演出，你至于大喘气吗？差点又听差了。
“没事，我已言明，以防姑娘误会。既然已经说明，以后我会带子白多来捧场，你放心吧。娱乐女王，你是当之无愧。”姬明微笑着看着对方，略微调侃说道。
“那奴家情场失意，商场，公子可不能再让奴家失意了......”
“放心吧，蜜语姑娘。今日糕点不错，以后就让后厨这么做。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姬明看着对方脸色缓和，梨花带雨地笑着，赶紧起身说道。
“那奴家恭送公子，恕妾身不远送。”蜜语俯身施礼，看着姬明挥挥手离开，微笑着走出千芳阁。
不久，屋内传来细细地抽噎声，微不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