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安爷爷来的时候再三叮嘱,少说话,看别人怎么做,你跟着附和就行。一定要记得少说话。
姬明现在就想使劲抽自己大嘴巴子,如果打肿了可以收回话语,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虽说两人暗中眉目传情,被王妃发现了,已经是倒霉的事情了,但是比起现在,那简直太小儿科了。
妇人坐在桌子上缓了一炷香左右时间,方才端起清茶,想喝上一口,又郁闷地放下,看着对面的小子,眼光充满怒气。
这不是要杀我灭口吧?姬明暗暗想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都不敢抬起来,瞅着三寸之地,垂目哀愁,静候处置结果。
良久......
“小白是楚王嫡女,这你知道吧?”王妃说道。
“后来才知道。”姬明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姑且算是为了逃生吧。
“你知道她是郡主,你还...还...哎.......”妇人难得失礼,用手指头点着说道。
“你们不可能,懂吗?我虽然不是反对小贵族,可是你知道这中间差距多大吗?”王妃苦口婆心说道,原本还准备就两人情愫,简单点明差距,让少年人努力,或许以后有些许可能,谁知道事已至此。
“夫人,我俩情非得已又两情相悦,有何不可?我虽现在只是小贵族,身份地位都不及子白。可入泗水学院,将来努力也可能封侯?”姬明抬着头说道,表情稍显恼怒,眼睛里露着恳求目光。
“不是...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长大了才能明白,懂吗?”夫人抬起手来,又懊恼的放下,说道。
“我小,所以才更有机会。不懂,还请夫人直言?”姬明迷惑的说道,大礼参拜地上。为了媳妇,在未来岳母面前丢脸也无所谓,反正只要娶到子白,不要也罢。
王妃起身上前,刚想叮嘱或者说怒吼,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在大堂来回走着,不时气愤地上前,又懊恼回身,来来回回,如此多次。直到一炷香左右,才停止坐下,喝了两杯清茶,平复心情,方才说道:
“小白是嫡女,能娶到她的人,要不是百年大族,王侯公卿之子,要不就是朝廷重臣,王佐之才。女子一般十五出嫁,就算小白迟点,也不能过了十八。那你有多少时间?”
“你家不是世家大族,父辈也不是王侯公卿,那只有你是朝廷重臣一个途径,就算你有王佐之才。你看看满朝文武,又几人少年得志?现在不是先秦,凡是都要讲规矩,朝堂也是如此。纵然你是天纵之才,立下泼天大功,也不能直接位列九卿。非灭国不得封侯,现在大越武力松弛,自保有余,哪来的灭国之功?少年人想事情就是意气用事,难道你要小白等你到四十岁吗?”王妃诚恳地说道,慢慢给少年人分析,事情也就慢慢变得清晰明了。所有的问题也都呈现出来。
身为皇族,身不由己。就算楚王和王妃不反对,可是皇族肯定不许嫡子嫡女如此自甘堕落,难道要郡主放弃身份?这更是异想天开,放弃身份的皇族有几个好下场?姬明自问不可能昧着良心,让楚子白放弃尊贵,下嫁自己。
王妃的反对没错,自己和子白难道就错了吗?很多事情没有对错,所以才有了现实的无奈。灭国,意味着要有军队,要很多人跟着战死沙场,而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封侯,那些死去的人又该如何面对?位列公卿,仅仅几年时间,走完别人一生的努力,比肩无数的功勋,谈何容易?
“夫人,我能试一下吗?也许我可能有一线生机......”姬明红着眼睛,泪光莹莹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低三下气地恳求说道,少年人的脸上充满了不甘与忧虑。
“我...你...你如此聪慧,该当自省。在山寨之事,不可外传,杀身之祸。下去吧...下去吧...好自为之......”王妃起身,挥手示意离开,转身自己往后堂走去。楚王的来信,让王妃瞬间明白,这子女的婚姻可不是由着性子来。自嘲前些时候的荒唐想法,可心里又实在不忍。难得有情郎,王爷与自己恩爱,生活虽有不顺,也甘之如饴。哪一个父母不希望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相亲相爱的夫婿?
姬明垂头丧气地的从正堂走出来,心情糟糕透顶,再也没有心情欣赏楚王府的风景。不远处,楚子南冲着自己招手,缓缓走过去。
“东西我让王侯带回去了。你怎么这么萎靡?难道我母亲训斥你了?”楚子南奇怪地说道。
“没有,王妃就找我说说话,随便问点琐事。”姬明勉强挤出笑容。
“那就好,我姐姐找你,你跟着小羽过去吧。神神秘秘,还不许我跟去,走的时候叫我一下,我安排马车送送你。”楚子南笑着说道。
姬明点点头,看着旁边的小羽,微笑着跟在身后。楚子南不懂为何好好愉快地进府,母亲聊了一会就心情郁闷了。
“公子沿着这条小径直走,就能见到小姐的阁楼,在下就不再引领了,郡主要单独见你。”小羽说着提起襦裙,欢快着跑开了,笑声可闻。
姬明摸着脑袋,一时陷入迷惑,这刚才被王妃一顿狠狠打击,怎么现在郡主又邀请自己?还让自己独自前去,莫非有大事情?
姬明今日穿青色交颈直裾,白色内衣,腰间系着青色丝绸腰带,左边挂着重剑,右边配着镶嵌龙玉。重剑乃是前几日子南派人送还。龙玉,也许是今日王妃为何突然深究的原因。
沿着小径一路往前,两边是花丛厢房,冬日花已经枯萎,仍然让人能够想到夏日的灿烂。待到转角,眼前豁然开朗,面前一池清水,冬日残荷层次不齐,寒风抚起澹澹水波,偶然枯枝落入水中,层层涟漪荡漾开去。
通往阁楼不过百步左右,两边摆满献花,花香四溢。在冬日里,看到百花,这是令人愉悦的事情,姬明蹲下闻闻,芳香扑鼻。一看就是刚采摘放在花瓶陶罐中,一路摆过去,直达闺阁。
阁楼传来琴音,哀怨忧愁,清淡平和,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姬明缓步向前,窗边可以看着楚子白在凝视着,专心致志地在书写着字画。窗边放着花团,不时微微蹙眉,似乎写错了音符。
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时至今日,方得西厢之意。墙边池塘水波起,少年心中情有意。繁花落,风飘红,闲愁如波,微澜怨东风。少年心中一时柔软,鼻梁微酸,眼眶微红,俯身轻摘一朵蔷薇,拿在手中,微笑着往前走去。
稍稍整理衣服,梳理一下长发。轻声敲门,不知不觉自动打开,门边丢着木履,一只在当前,一只在不远处横躺着。屋内放着各色鲜花,此时楚子白已经放下毛笔,在低头轻嗅花香。
西斜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擦着雪白光滑地脸庞,如同白玉一般晶莹透明。窗外响起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周围静谧。姬明愣愣地看着眼前,如同古典闺阁画。恬静美丽的少女,忧愁着未来的夫婿。
“小姐,敢问盆中鲜花如何?”
“美丽鲜艳,芳香迷人。”
“如与小姐相比,此花黯淡无光,风华不似伊人。”
少女抬起头来,懵懂地看着,瞬间笑靥如花,脉脉含情,冲着少年人凝视,两人不约而同微笑。
“此花蔷薇,鲜艳夺目,君可赏之,醉人心扉。”少年人把花朵放在鼻子前轻嗅,眯着眼睛享受,方才开口说道。
“花虽嫣红,妾自欢喜,只叹诗词尚缺,君可留墨一幅?”
“美人相邀,荣幸之至......”少年缓步上前,拿起桌上细毫,略一思索,轻沾墨点,落于纸上。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少女轻声跟着读起来,逐渐脸色微红灿烂,读到末尾,微微蹙眉,拿起细笔,轻轻划去最后一句“莫”字,歪着头看着少年人,笑着低头,换上“就”。
“你这一改,感觉毁了这诗,我怕李白前辈会来鄙视我们?”姬明笑着说道,调侃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没听说过李白,我就这么改,这首诗词以后就是我的了,正好我也叫白。”楚子白笑着,重新抄录一边,默读再三,把自己那张送给姬明。接过姬明手里的红色蔷薇,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着,陶醉着眯着眼睛。
两人静默良久,彼此看着对方,默默地发笑,时而拿起诗词瞅瞅。
“今日,母亲留你下来询问何事?”楚子白说道。
“当然问,山寨里的事情,而且我一不小心全说出来了?”姬明无奈地坐在案几旁边,又恢复有些忧郁的心情。
“啊.......”姬明大叫一声,瞪着楚子白,揉着手臂。
“让你毁我名声,以后怎么办?母亲肯定要训我了,这下惨了。”楚子白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伸出右手,拿宽袖擦着眼泪,顺手给姬明轻轻一衣袖。
“你不用担心,都训我了。给我分析一下,基本我俩没戏.......”姬明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那我们怎么办?你快想办法啊,别躺着......”楚子白转过案几,拉着逐渐躺下的姬明说道。
“王侯将相之子,世家大族嫡子,都不可能。灭国,现在更是困难,此生估计有缘无分了......”姬明转头看着楚子白,脸色灰暗地说道。
“不行,你必须想办法,我的名誉都被你毁了,除了你,我能怎么办?”楚子白盯着姬明眼睛,澄净的目光中蓄满泪水。
两人怔怔地看着对方.......
“子白,我已懂你的心意。少年人总要闯荡一番,岂能知难而退?等我一下,十八岁就好。此生,你不负我,我不负卿。”姬明猛然从地上坐起来,目光炯炯有神,盯着楚子白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楚子白面色逐渐转变,带着淡淡的微笑,趴在姬明怀中,两人相拥,静静地闻着花香,听着窗外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