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又是一个阴沉苦闷的阴天。郁琬坐在座位上,好不容易聚集了一些精神打算好好听一堂课,一道闷雷突地响彻天地,正拿着水笔记笔记的手一抖,雪白的本子上面一下子多了一条丑陋扭曲的横线。
“啊!”教室里有胆小的被吓得惊叫了一声,还有人当即开起了玩笑,“这么大的雷,不会是哪位道友在渡劫吧?哈哈……”话落,有觉得好笑的都跟着笑了起来,任课的老师也被雷声吓了一跳,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看着下面活跃起来了的学生,她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安静,咱们继续上课。”教物理的许老师积威已久,很快教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大家又开始重新认真地听起了课,除了郁琬,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天边盘根错节声势浩大的雷光。
“劫雷?!怎么会?”郁琬没有见过劫雷,可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劫雷。碳素笔的笔身被握的嘎吱作响,郁琬的心止不住地下沉。“师父……”是了,他把那些东西留给自己就是做好了会陨落的准备。可是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他呢?除了……天劫!是了,也只有天劫!
砰的,郁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力道太大,以至于将坐着的椅子带倒在地。班里的老师和同学被这一动静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回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郁琬,你怎么了?”许老师一个小时之内被吓了两回,脸色很不好,只是此刻的郁琬脸色比之她更差。“老师,我有点不舒服,想要请假!”说完,郁琬也不管老师答没答应,如何追在她的身后询问,甚至是连书包也没有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等任课老师追出去,楼道里哪还有郁琬的影子。
暗淡的天色骤然一黑,狂风压着乌云,带着雷电席卷而来。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深山中,纪明修盘膝坐在一处较为平坦的石面上,抬头望着天空中不住翻滚着的紫色雷蛇。
“如今修仙界式微,灵气十不存一,想要成功渡劫只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他叹气,只是修仙本就是逆天而为,既要与天斗,便不能随随便便认命,即便最后逃不过一个死字,他,也要和老天斗上一斗!
轰地,第一道劫雷迫不及待地直直向下劈来,纪明修也早已准备多时,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抽出腰间佩剑“明修”不退反进,迎难而上。
纪明修举剑于头顶,斜斜向上劈去,与劫雷相撞后,再度横扫出去,来了一招祸水东引。砰的,在他五尺外的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第二道劫雷紧接而至,纪明修将剑横亘于胸前,想要挡住劫雷,两者相撞,激起一阵金黄刺眼的火花。纪明修咬牙,硬生生地抗住了,直到雷光在他的面前一丝丝消弭。
不知过了多久,殷红的血止不住地从他嘴角留下,纪明修拄着剑艰难地站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娘的,真不是人干事儿!”此刻的纪明修狼狈的不能看,哪里还有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的怡然自得与仙风道骨。从前总是干净整洁的玉白中山装也早已破破烂烂,不过好在,该遮住的地方都没破,这是他此时唯一一个觉得比较安慰的事情了。
郁琬的武器是她在十三岁成功筑基时,师父送给她的。名唤同归,是一把长三尺,宽两指,通体漆黑的长剑,很是漂亮,郁琬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即便是在上学也会放在身边带着,当然是那种缩小版的,不过手指长短,很是精致。很多老师和同学都见过,并且以为只是个玩具,还有很多人向郁琬借过想要玩玩。
郁琬从教室里跑出去后并没有着急忙慌地向校外跑,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向着教学楼的天台上跑去,不出预料的,天台的门是锁着的,郁琬也没顾及,右脚往门上一踹,就见那扇厚厚的铁门应声而开,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激起一地尘埃。
郁琬望着远处不住翻滚着的紫色劫雷,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封的陶瓷罐子里,透不过气来!
在天劫面前,人类总是显得那么渺小。与天斗,也不过是蜉蝣撼树。纪明修仰面躺在地上,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怕了,想他活了这么些年,骄傲了这么些年,还真少有什么怕的东西。这一刻,他竟有些退缩了,想着若是他平庸些,像个普通人,这会儿虽说会老,可起码还活着。只是,“呵!”他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还玩这种把戏,想动摇我的道心?”纪明修呸地一声吐出口中残留的一丝鲜血,目光再次坚定起来,“老子可是要当你爷爷的人!”他气势汹汹地大吼一声。
几乎是在声势浩大的劫雷落下的同时,纪明修迅速的爬起,再次举剑与劫雷相撞。明修剑银白的剑身在紫色的雷电中显得那么的纤细与不堪一击。纪明修咬着牙,竭力控制着握剑的手,不让它颤抖。“呀啊!”或许是怒吼真的能够给人带来力量,奇迹一般的,纪明修再次抗下一道劫雷。
“第八道!”还有最后一道……纪明修咽下喉间的腥甜,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天。第九道劫雷,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威力是前面几道劫雷所远远不能比的!天道似乎是在酝酿,打算一击把他劈成个渣渣,所以才迟迟没有降下来,纪明修也乘机吃了几颗能够快速聚集灵气和恢复伤口的丹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然而,还是远远不够的,雷声似乎就在耳边。“师父!”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一声喊叫,纪明修回头望去,像是幻觉一般,郁琬穿着有些宽松并不是很合身的校服,御着同归飞也似的向他这边疾奔而来。
“郁琬!”纪明修大惊,“你来这儿做什么?快回去!”几乎是下意识的,纪明修大嚷道。天劫可不是闹着玩的,修为不够,在天劫面前只有被轰成渣的份。“我不!我不走!”郁琬落下地面,收剑回手,说什么也不肯走。“你!”纪明修震怒,第一次他冲郁琬发了火,“你为何总是不肯好好听话!”他支着明修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拿一双严厉异常的眸子瞪她,“我不走,不肯好好听话也是您惯的!”郁琬向纪明修走近一步,目光坚定“您说什么我也是不会走的!”
郁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记事开始,她就一直是跟着纪明修的。她第一次哭是纪明修哄得,她第一次吃的糖葫芦也是纪明修给她买的,她第一次和别人打架打输了,也是纪明修不顾面子帮她打回来的……在郁琬的心里,纪明修就是她的亲爹,虽然,她没当面叫过,但她心里早就认定他是了。
“师父,是您把徒儿带大的,徒儿这条命是您给的。所以,我不可能丢下您!”郁琬挽了个剑花,挡在了纪明修的身前,不打算退让半步。纪明修像是终于支撑不住的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他苦笑,郁琬那么聪明,恐怕是早就看出来他已经身受重伤,即便是吃再多的丹药也无济于事了吧。这一次,他真的是连动一下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小琬,走吧,有你这句话,师父已经很欣慰了。”郁琬没有回头,她道“师父,我们修道之人亦是修心,若我今天走了,这辈子怕是也都毁了。所以,让徒儿帮您吧。”纪明修沉默,他明白,郁琬就是这样一个人。至纯至性,哪怕别人只是对她有滴水之恩,她也会涌泉相报的。所以,他才会想要瞒过她呀。
第九道劫雷蓄势待发,郁琬却不着急举剑格挡。事实上是,此时哪怕是十个她也根本不可能挡住这一道能将一座高山瞬间夷为平地不止的劫雷。她将手腕上的一个其貌不扬的银白镯子摘了下来,“师父,这是您当初给我的护身符,现在徒儿把他还给你,希望它可以保护您,像您保护我一样。”纪明修多希望自己能再强一点,哪怕只有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再保护自己的囡囡一次了。“咔嚓。”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刺目的闪电划开了晦暗的夜空,郁琬看着纪明修,眼眶有些微的泛红“师父,要好好的啊。”
“小琬,再听师父最后一次话,离开这儿,行不行?”纪明修嘶哑着嗓子,第一次想要祈求老天,放过她吧,这是我一个人的劫数,求你放过她吧!第一次,纪明修有了真正认输的念头。
“师父,你不能认输!还记得么,您曾经和我说过的,人可以灭亡,但绝不能被驯服!您不能认输,您要给我做个榜样呀。”紫色的雷光闪耀着光芒,轰隆作响,纪明修望着郁琬没有丝毫胆怯害怕的目光,呆愣半晌,竟笑了起来,且声音越来越大,“哈哈哈,没想到啊,小琬竟比为师要勇敢许多,是为师太过不中用了些,让你看笑话了。”说着,纪明修喷出一口血,掉落在一旁的明修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纪明修摇摇晃晃地站起,五指轻抓,配剑便似一道残影,嗖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老子说过,我可是要当你爷爷的人!”纪明修在狂风中怒吼,就在这一刻,第九道劫雷终于落下。两者相抗,爆发出撼天动地的力量,郁琬被纪明修挡在身后,飓风掀起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郁琬露出笑来,“这才是我师父嘛,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不会轻易认输。”
星星点点的金色流光自身后飞舞着被卷入飓风乌云之中,在浓墨重彩的黑色天空下,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郁琬你,别给我胡闹!把东西收回去!”纪明修望着缠绕在自身周围的金色流光目眦欲裂,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是松岳派的掌门印中那个残存的守护阵法。“我不,师父,您就让徒儿最后再任性一回吧。”血液的快速流失已经让郁琬有了严重的头重脚轻的感觉,此时若不是抓着纪明修的衣摆,她怕是已经站立不住了。“师父,徒儿是不是很聪明,才拿到手就知道怎么用了。”“快将掌门印收回去,为师对付的了。”纪明修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咬呀喊道。“趁着现在,将掌门印收回去,能跑多远跑多远!”“……”
纪明修此次历的天劫其实一共是有十道,但之所以说是九道,其实是因为最后一道并不是劫,而是赐福。最后一道雷劫,不但不会对历劫者产生身体乃至神魂上的伤害,反而会修复历劫者身上神魂上所受的伤,即便是沉疴都能够被拔除。但是,它的赐福作用仅限于历劫者,也就是说,郁琬的身体会被那第十道雷劫劈成渣,甚至会灰飞烟灭。“你看,徒儿还算是了解你的,若是徒儿真的跑了,你便会放弃历劫以此来消弭第十道雷劫吧,毕竟,徒儿学艺不精,怕是跑不了多远。”郁琬自嘲的笑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握着刺在胸前的同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雪白的衣襟已经鲜红一片。“师父,你可不能收手啊,不然咱师徒俩都得灰飞烟灭不可,你要是历劫成功了,徒儿才能有一线生机不是?”郁琬已经没有力气再站着了,她揪着纪明修的衣摆滑坐到地上,掌门印的金光越来越盛,几乎快到了刺目的地步,而这也预示着郁琬的生命即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