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夫人回到房内已是深夜,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可一如即往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知道即使浅浅地睡着了不一会也会被惊醒。这几年这毛病是越来越重。
自夫人王自氏死后,侧夫人吴氏虽终如愿成为了夫人,掌管将军府的一切。可王氏的儿子子陌却无论如何也不与自己亲近,以前听话乖巧的孩子竟变得顽劣起来,又过了一年六岁了,将军请了数个京都里有名的起蒙师傅来教,都束手无策。将军责怪起吴氏,说她教不好子陌,甚至暗暗动起了再纳侧夫人的心思,吴氏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一心想指着子陌成才母凭子贵,可谁想这子陌竟是个不争气的,长此以往,怕是自己的地位都不保。
吴氏娘家是京都城中有名的旺族,其父在朝中位高权重,也正是因此夏炎才一步步在朝中站稳了脚。如今吴氏无奈,只得求救娘家,因她小时候听其父说过,他年少时结交一老道人,知天文地理且通仙家之术。正是听了他的点拔,吴家才日渐兴旺。吴氏回到娘家跪求父亲帮自己寻得那老道人,请子陌教成材,以后方可仰仗。吴家老爷苦寻多日,终将老道人寻得,请到了将军府上,此时子陌已经七岁,顽劣至极,连夏炎都不愿与其亲近。
吴氏将老道人之事说与夏炎,夏炎虽不信他有如此大的本事,也无他法只能一试。
说来也奇,只一个两月,老道人就将子陌教的有礼明事,渐渐没有了以前其混账的样子。夏炎和吴氏大喜,求老道人好好管教,可此时,老道人却要请辞。说府内有污浊之气,不愿留下,只想回青山绿水中方可修炼。无论众人如何请求,老道人就是不肯留下,不过他说与子陌有缘,若是想继续跟着他学习也可,只不过得随他走,八年之后方可下山。
夏炎舍不得儿子,可一想也只有这老道人能教好他,与其让他长成个纨绔公子还不如放手一试。
临行前夏炎求老道人一事,请他对府上大小姐指点一二。这大小姐也就是吴氏女儿宝珠。听名字就知道,夏炎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尤其这几年子陌不成器,他更是把心都放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老道人爽快地答应了,吴氏将孩子抱来。老道人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生得俊俏,吃得也白胖,虽才两岁却长得比同龄孩子大些。看了看其面相手相,笑了笑说,“以后是个活泼的姑娘,若是心地好则好,若是不好便也不好了。好与坏都在她一念之间。”
虽说老道人是帮着指点了,可夏炎和吴氏都听得云里雾里,可也不好再追问,便道谢作罢。
“还有个丫头,不问吗?”老道人往府上的偏院方向瞧了一眼。“我倒是也想见见。”
夏炎心想,那个野种问什么?可见老道人怕是执意要见那个孩子,如此也不好推辞,便派下人将二小姐简之抱来了。
老道人看了孩子半晌,也不作声。看着这孩子瘦到弱的样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怕是活不久的。老道人又拿起了孩子的手看了看,顿时不由得大惊。
夏炎在旁看到老道人神色大变,不由得担心起来,“师傅,莫不是这孩子有什么问题,不会带来什么灾祸吧?”
老道人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命不好,只是我看了这么多年的手相,她是第一个我看不出的。”
“师傅,这……这是何解?”吴氏也紧张起来,这老道人不会看出来什么了吧?
“旁人的,我只一看,这一生我便心中有数了。只是她,我只能看到十岁前的,十岁后的,只是一团谜云。贫道这么多年,从末遇过如此情况。”
“那她十岁之后会发生什么?”吴氏小心地问。
“怕是只有到她十岁后才知道了,一切顺应天意吧。”语毕,老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氏一眼,就带着子陌走了。
天已蒙蒙亮起来,夫人突然惊醒,起身擦擦额头的汗珠,大口喘着粗气。那个丫头,马上就十岁了,一定要赶紧除掉她。
要不是这些年将军身体不好,留在府中休养不再四处征战,吴氏早就下手了。将军还是念着王氏陪他十余载,不忍心杀夏简之,这才让她磕磕绊绊活到今日。
而吴氏早就等不及了,简之在一天她就睡不安稳。十岁之后,不知她会如何,万一知道了当年之事告之将军,那她岂不是功亏一篑。虽不知简之生辰,但估么着比宝珠大不了多少,也就是说还有几个月她便满十岁了。吴氏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暗中请父亲举荐夏炎外出巡视,终于支走了他,吴氏才有机会下手。
天亮后,吴氏叫来下人,“把那贱丫头抬回去吧,那两丫鬟也关了一宿了,一起放出来吧。”接过丫鬟奉上的茶,轻轻呡了一口。
“夫人,那两丫鬟也放出来回去伺候吗?”贴身的丫鬟不由得好奇起来,按夫人的性子,昨夜折腾了一番,是断不会如此是放过了二小姐的。
“自然。”又是一夜没睡好,吴氏伸手按了按额头两侧。“经过昨夜,怕是那个贱丫头也活不成了,临了找人好好伺候着,也别说我这个主母为她。”
“是,夫人。那将军那?”丫鬟小心地询问着。
“她是破坏了祈福,自己去赎罪的。谁知身子如此孱弱,竟连一夜都没撑住。如此,怕也是她触怒了神灵,得了报应吧。最后我也让她贴身的丫鬟好生伺候着了,人之义尽了,将军又能如何?”
贴身的丫鬟明白了吴氏的心思,点了头便退出去办事了。
偏苑里,谨心正哭得伤心,慎思也低头不语。看着床上已没了大半条命的二小姐,二人心疼不已。虽说早已替她换了干净衣服,也铺好了床铺盖了多条被子,可她还是抖得厉害,已经两个时辰了,还是昏迷不醒。谨心早就求了夫人去请大夫,夫人嘴上应着,可一直都没见人来。慎思知道,夫人这是想要二小姐的命,怕是不会有大夫来了。
“二小姐的身上还是这么滚烫的,这可如何是好?人一直迷糊着,时而醒来也难受得很。这大夫也不来,再这么下去……”泪珠像断了串的珠子,一颗颗的往下掉,谨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再去求求夫人,你看好小姐。”慎思抹了抹眼角的泪,起身要走。
此时,颤抖的简之伸出的拉住了慎思的衣角,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慎思。
“小姐,可好些了?别怕,我这就去求夫人,一定会有大夫来的,你别怕……”慎思边说边抽泣起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别……别去了。”简之已经没什么力气,可还是想强撑着和她们说几句话。“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小姐,你病了已经两日了,再这么下去……”
慎思赶紧使了个眼色,轻摇了头看着谨心,谨心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紧忙闭嘴。
原来已经二日了,简之心想着。自己一直如此晕晕噩噩,怕是不行了,自己倒是不怕,早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也算是早早解脱了。头痛的厉害,脑子里都是一团乱了,抬起头,看到了窗外头的月亮,还是和两日前那夜的一样亮。想着自己这十年,受尽白眼与欺凌,夏府上下都说她是野种,听说娘亲也自知罪孽深重而自尽谢罪,除了谨心和慎思没人当她是小姐。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倍受家人的冷眼,连下人都不敢得罪,即使这样,还是不能安然度日,每天活在自卑与恐惧中。
“要是……这……都是……一场梦……就……好了。”简之的声音越来越小,真到低到尘埃里。只是不知这话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谨心和慎思,亦或是天空中依然明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