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花园内寂静一片,此刻地面已渐渐叠起薄薄一层雪白,远处的池水腾盛起缕缕水雾,朦胧之间宛如仙境,真假难分。
“阿卿,当日,你为什么要同本宫一起进宫?”拂去身上残雪,进了庭院旁的四角凉亭,望着亭外漫天的大雪开口问道。
夏侯卿正收纸伞的手微微一愣,随即漫不经心的答道:“娘娘并不让人生厌。”
姜黎给夏侯卿的感觉不仅仅是不让她讨厌,更多则是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回想起那日她独身一人身处异国嫁入皇宫的场景,姜国送亲队伍早就已经无一生还,只剩下个毫无用处的丫鬟,那该是怎样的心境?需要多坚硬的心肠才可以坚持的继续走下去。
那日她便下定决心想要跟她一起进宫,她同高策说及此事眼中更是不可多得的坚决。
“侯爷,妾身想同姜黎公主进宫。”
高策倒也不显得惊讶,只是那双深沉的眸子牢牢的盯着眼前的人儿,把玩着她胸前的青丝。“哦,理由?”
“公主救过妾身的性命。”她瞧着把玩自己头发修长白皙的苍劲大手,猜不透此刻男人的想法。
男人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件,自喉咙处轻笑出声,忽而声音骤变低沉。“如此你便想着同她进宫护她周全,以此报答?但你可不是忘记了,几年前本侯也曾救过你性命,你若是如此离开了,又怎来报答本侯的救命之恩?”
夏侯卿眉心一皱,她并非没有想过这事,她也从来没有想要离开过。
“妾身依旧是侯爷的人,侯爷若是有需要妾身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话语间说不出的壮志与坚定。
高策听此,那适才还有些压抑的笑意,此刻更胜,郎朗笑声道:“卿儿都下如此决心了,本侯自是不好再阻拦,不过在此之前,你需答允本侯一件事。”
夏侯卿疑惑,不一向都是他下指令的吗?又何须征得她的应允。但也容不得她多想,男人见她并未开口应允,长臂一伸一个天旋地转她已经在他怀中了。
炽热扑鼻而来的男子气息逼得她没法再继续思考,只得急急开口问道:“侯爷需要妾身答允何事?”
“从今日起不许再去暗卫营,除去去皇宫的时辰,你需要搬回宸德殿。”高策郑重其事的一字一句对着怀中的人儿说道着,那神情肃穆威严,一改以往朝堂之前,对着那国之重事他也只是兴致缺缺,一副慵懒模样。
夏侯卿有些受宠若惊,宸德殿不就是他所寝居的殿,侯府多少女子梦寐以求都想去的地方,但这一刻她却是猜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只是这情景,这紧环着自己腰的手逼得自己只能点头应下。
如此她便得了进宫的允许。
“阿卿,谢谢你。”夏侯卿思绪飞舞间,身前的女子再次开了口。
骤然的开口声,将夏侯卿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眼前这位眼中闪烁着波光,里面充满对自己感激的女子,了然于心。随后嘴角难得的浮上一抹笑意,或许她同她都是一样的人,在如今乱世硝烟弥漫的时代,最不需要就是感情,薄情自私的人才能活的更长久一些才是,只是她们皆是知世故却不世故的人啊。这便是命,宿命,一如她如今固执的进宫陪伴。
寒意来袭,随着大雪在地面树梢的堆叠起,苑中长青的柏松上小团小团的白色已成斑驳稀疏,远处望去显眼极了。姜黎打了个喷嚏,苦笑再次开口道:“这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阿卿,我们回去吧。”
小道上,夏侯卿依旧单手执伞撑在姜黎头上,寒风中时不时还能听见女子轻柔的说话声,她自顾自的说着,同她讲了许多姜国的事情,哪里有她的父王母后,还有疼爱她的哥哥,而她大多沉默不言,被问及时,也同她讲着关于自己诸多的事,只是她却更为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怕是高策对自己唯一的一次自由。
回了霁宫,芜儿将碳炉一直温热着的药,用白玉的小瓷碗盛着端给了姜黎,“娘娘,这药需得热着喝下去才有效果。”
姜黎苦笑了一下,端起那药一饮而尽,倒像是时间久了习以为常并不觉苦了。饮下了那药不久困意便如约来袭,时间久了她也摸清了,每次喝了便觉得发困,所幸屏退了侍女,上榻小歇。
等姜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渐起,身上的衣衫已被出的汗水浸透,殿内碳鼎内的火散发着热度,难怪梦中都觉炙热难耐,如此起身时愈发觉着浑身无力。
殿外芜儿听了声响推门而入,瞧见姜黎已坐起时开口道:“娘娘可算醒了,可要用晚膳?”
姜黎挥了挥手,倒是并不觉得饿,只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胸口发闷,一口将手中的茶水饮尽,随后站了起来。
“芜儿,本宫出去走走。”说罢,便径直朝殿外走去,恍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子对着殿内正欲起身尾随而行的柳若芜开口道:“你也不必跟了,本宫去去就回。”
宫廷另一处。
长央殿内此刻寂静一片,偌大的一颗夜明珠悬挂大殿上方,柔和的光线照射每一处角落。自皇帝登基以来,夜幕中的长央殿已然变成了这座宫廷的一处禁地,任何人都不得擅闯,只是这一刻却有那么一个人懒散的坐在皇帝身旁饮着美酒。
“你的那位夫人似乎很喜欢朕的皇后,进宫这半月当真是形影不离。”皇帝声音微冷,让人猜不出用意。
“皇上这是吃醋了?皇上想让她活着,那么臣的人跟着不是更好。”说话的正是那夜爽了这位帝王约的齐侯高策,语气甚是玩味。
“如此朕倒是该好好谢谢你了?”皇帝似是疑问的语气里却夹带着一抹不知名的危险。
高策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肃然危坐起来笑意洋洋的开口道:“不用,不用这些都是臣该做的。”
皇帝倒也懒得同他计较,起身踱步背手至窗口,倒不像是那夜瞧不见视物的眼盲人。
“姜国那老狐狸可有什么异动?”
“密卫来报,近来他同南桑晋国的人来往密切。”高策如实答复,只是已不似先前的懒散。
“哼。”皇帝嗤之以鼻,这老狐狸,费尽心思将自己女儿送来给自己,当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南桑晋国联合攻打姜国是假,三国暗通联合想要吞并他齐国才是真。
是时候该去看看他那位皇后,让她传些信给她父王了,省的叫他忘了谁才是四国之首,是谁给了他这份短暂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