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横和黄华对立在场中,均是目光炯炯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先出手。
赵锦在一旁提醒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手,黄老比你的辈分高,武功自然也在你之上,难道你要他放下身段先对你出手?”
赵锦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既要司寇横抢得先机,还要让黄华无话可说。
黄华本来将要扬起的手果然暗暗放下了。
司寇横闻言不做犹豫,爆喝一声,右脚猛的一踢枪尾,银枪便自他手中飞出,就在银枪快要脱手之际,手掌突一发力,又将抢柄死死攥在手里。
此刻银枪去势不减,司寇横随势腾空而起,整个人随枪势飞将出去,直取对方面门。
黄华心中冷笑,这一招追星赶月看上去攻势十足,实则破绽百出。
因为司寇横用力太尽,无论多么高明的招数,一旦力用尽了,就意味着失去退路,有时失去退路也就等于露出了破绽。
黄华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破绽,他手中动作一起,凭空响起一声炸雷,力道至鞭身传出,鞭尾打了个回旋,直取司寇横后腰。
司寇横腾空出招,空中无处借力,本已是无路可退。
怎料他并不躲闪,腰间突然发力,身子横在空中转了一圈,手中长枪变直为横,生生撞在软鞭上,随着噼噼啪啪一阵爆响,竟是将攻来的软鞭荡开了。
黄华也绝想不到,一个人封死自己的退路也许只是为了鞭策自己更好的进攻,既然退路是自己封死的,那也随时可以打开。
司寇横只不过在一瞬间转变了进攻的目标,从黄华变成了他手中的软鞭。
司寇横双脚刚一沾地,又抢身踏步,借着这一踏之力再一次攻向黄华,同样不给自己留后路,同样用尽了全力。
木冠绝一拍大腿,忍不住赞叹道:“好枪法,好攻势!”
方芳道:“你瞧出什么好了?”
木冠绝笑道:“枪出如龙,以攻代守,若不是有一身铁胆,怎敢用出这样的枪法来?”
方芳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我却瞧见这使枪的少年求胜心太切,他手中银枪长度远不及长鞭,倘若只是这般使出蛮劲不能近身搏斗,早晚要落下乘。”
木冠绝还没未答复,坐在同桌的带刀汉子突然笑道:“姑娘误会他了,非是他求胜心切,只是他这路枪法本来就没有防守的路数,所以他根本使不出来。”
方芳道:“各派武学,哪有只重进攻全不防守的,别人难道会乖乖站在那等你出手?”
带刀汉子解释道:“他这路枪法本不属于任何一派。”
方芳看不出其中门道,但听这带刀汉子所说,似乎颇为了解。
于是耐下性子问道:“这路枪法是他自己创造的?”
带刀汉子摇头道:“却也不是他自创的,他这路枪法来自一家。”
木冠绝眼睛一亮,道:“不知是哪一家?”
带刀汉子哈哈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家’当然是天家。”
木冠绝了然道:“他这路枪法源自军阵之中。”
方芳道:“既然是两军对阵,环境必定复杂,怎能不小心敌方暗箭?”
木冠绝插嘴道:“想来战场上将士都穿着甲胄,一般暗器羽箭怕不容易伤人。”
带刀汉子抚掌道:“小兄弟只说对了一半,身为行伍,心中理应只能有进攻,哪怕身死也应该以杀敌为先,否则岂不成了逃兵。”
士兵若惜命,便不敢勇于进攻,哪怕他的人还站在战场,但他在心里却已做了逃兵。
木冠绝听到这里,不免对这汉子生起几分敬佩之情。
听他言语,观他神态,这人想必也在战阵上厮杀拼命过。
虽然他出现在自己身边有些蹊跷,他的行为也显得十分怪诞。但木冠绝还是冲他抱了抱拳,以表敬意。
场中缠斗不休,司寇横拼命般进攻,却都被黄华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软鞭就像一条毒蛇,时刻在司寇横周围伺机而动,只要司寇横露出丁点破绽,便如寻到了猎物一般,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撕咬。
方芳看局势对司寇横不妙,似有些挑衅说道:“无论他使得是什么枪法,总免不了一败的。”
带刀汉子道:“乍一看确实是使枪的小子落了下风,但他决不能像咱们这样轻松分析战局,只能一直进攻。”
木冠绝有些好奇的问道:“可一昧进攻又如何取胜?”
带刀汉子笑了笑,道:“一直进攻未必就能取胜,但不进攻又如何能胜?”
木冠绝道:“这道理的确简单易懂,但人力有时尽,进攻也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带刀汉子道:“不错,所以他更不能想你我一样分心去想自己会不会胜,如何去胜。因为他所有的精力都要放在进攻上。”
木冠绝若有所思,这中间的道理看似简单,却透着一种智慧。
木冠绝又问道:“行伍中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带刀汉子沉默了一会,说道:“不仅是这样想的,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做的。正因为他们都是这样做的,所以参过军的人总有一股坚韧的毅力跟必胜的信心。”
木冠绝突然转移话题,问道:“你觉得司寇横能赢吗?”
带刀汉子摇了摇头,道:“赢与不赢都一样。”
木冠绝问道:“都一样?”
带刀汉子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胜负之下必有生死,胜的人生,负的人死。”
木冠绝道:“他们不是早在事先做了约定,只较高低,不定生死?”
带刀汉子撇撇嘴,道:“这场比试本来就不只是胜负这么简单,赵锦虽然在关内闯出了名气,但在这里也不过是初来乍到。每一处江湖都要有自己的规矩,赵锦要在这里立足总该给自己找一个位置。”
木冠绝道:“所以黄华和司寇横比试,已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黄华代表这昆仑山下的江湖,司寇横却代表着赵锦。”
带刀汉子道:“没错,不论他们哪一方胜了,都绝不会留下对方的性命。因为他们都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心慈手软的角色。”
木冠绝略微沉吟,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但另一些事情却又变得更扑朔迷离。
好在眼前的这个汉子似乎很愿意说下去,于是他又问道:“胜与负,生与死本是完全对立的两件事,为什么又都一样呢?”
带刀汉子嘿嘿一笑,道:“因为不论他们谁胜谁负,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包括这院子中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你和我。”
木冠绝道:“是什么结果?”
带刀汉子硬生生挤出一个字“死!”
人固有一死,这句话本来就是句废话。
木冠绝觉得自己被对方消遣了,但话总是自己问出口的,所以他只能跟手里的酒盅撒气。
方芳见木冠绝吃了瘪,一双大眼已眯成了缝,献殷勤似的又帮他倒满了酒。
见木冠绝既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自己,带刀汉子只觉得心口有些发堵,被人误会总是不好受的,所以他只好主动补充道:“三天之内,所有人都会死。”
木冠绝终于还是看着带刀汉子,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问道:“莫非赵锦已下了决心,要把所有人都毒死在这院子里,怪不得兄台倒满了酒却不愿意喝下去。”
带刀汉子摇头道:“我不喝酒只因为喝酒会误事,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酒品。”
木冠绝道:“那我们这一群活生生的人,如何死在三天之内,你又是怎么知晓的?”
带刀汉子淡淡道:“因为有一个人要来了。”
木冠绝道:“是谁?”
带刀汉子道:“笑极乐。”